第30章 龙须面集会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一群人围成一圈，等待首领——不，等待神龙归来。值得一提的是，围成一团的众兽头部覆盖着名为“龙须面”的传统服饰。

    “龙须面”由木制的龙头状面具、暗色的披风与稻草制的装饰组成，在泷家还未黯淡时曾用作祭祀，而现在则用于让参会者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为它是“龙”的包围着草“须”的“面”具，所以被称为“龙须面”。

    在场所有兽的龙须面，大多比较新，只有一条狗戴的是陈旧的面具。他就是唤龙会如今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最管事的兽——泷褚源。

    在这里，绝大部分兽人的龙须面都是在滨海镇统一制作，统一分发，相互没有区别。只有泷褚源、尹莫云、泷有昇、已经逝世的尹狄耿和已经叛逃的尹辉梦的龙须面，是从泷家直接拿过来的。

    陈旧的龙须面是资历的象征，也是地位的象征。已经不再隶属于组织的兽的龙须面，通通分给了组织的一二把手。

    褚源一直觉得“龙须面”这个名字很蠢，让兽联想到面食。但他也知道，改名字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显得组织不正式。

    对他来说，即使这个面具的名字比它已经有的更加愚蠢，比如“宇宙超级无敌面具”（现实里应该不会真的有精神正常的兽用“宇宙超级无敌”来命名吧，褚源想），只要它能有防止身份泄露的功用，他仍会如他已经做的那样，提议让每一个参会者戴上这样的面具。

    事实上，虽然泷褚源不知道，这项措施确实起到了效果。如果没有龙须面，唤龙会的成员构成已经被尹辉梦给暴露光了。

    因为害怕被发现，大家的声音都很自觉地压得很小——尽管并不吵闹，仍然纷杂。

    这只土黄色的柴犬四处张望，观察着每一个在现场的兽。在面具的覆盖下，他是唯一能仅靠体态和声音分辨出每个兽身份的兽。

    不能松懈，特别是在这个要紧关头。泷褚源对自己说。

    越是在被紧逼时，就越要注意内部的团结，这是这条狗在这几年里所总结出的最重要的教训。

    加入组织时滴血宣誓永不背叛的誓言，仍然发挥着它的效力，但它并不是绝对的，这点在尹辉梦的叛逃中已经得到了证明。

    褚源不明白她是怎么脱离誓言的束缚的。他只知道，即使有誓言保护，他仍需要不断致力于维护组织的团结。

    所幸，唤龙会所宣称的，并不全是无稽之谈……

    咚。

    门被打开了，众兽安静。

    唤龙会内部信仰的核心——神龙，走了进来。

    组织首领泷有昇搀扶着龙的肩膀，看起来就像父亲带着儿子，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现实。

    首领也在进来的时候戴上了龙须面——当然，神龙可没戴这劳什子。泷褚源也考虑过，是不是该用什么方法隐藏神龙的面貌，但最终还是认为让神龙的脸露出来更方便笼络人心。

    若问为何，这是因为龙的长相本身就具有魔力。

    至于这份魔力具体指什么，暂且按下不表。

    神龙被放在了中间的椅子上，而首领坐在了周围的圆上。这可以说是“圆桌会议”，虽然没有桌子，只有龙在圆心，而且圆有两圈。大人物都坐在内圈。

    “大家都到了，”有昇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或许是隔着面具，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飘渺，但仍然清晰可辨。

    同往常一样，泷有昇倒了一壶白酒。从神龙开始，众兽依次抿了一口，直到最后一位兽人将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

    “咳咳。”

    有昇清了清嗓子，所有兽的目光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最近的事……唤龙会的存在，不知以各种方式，引起了当局的关注。”

    有兽举手。

    泷有昇示意对方讲话，他便说：

    “可是，现在政府主要的工作重心都在筹备当年的嘉年华上。没听说，它发现了咱的踪迹。”

    龙须面下，普通兽连对方的物种都分不清。但泷褚源从他坐的位置就能知道，他是个熊，代号“山竹”，是个政府书记。以他的身份，提出这样的质疑是合理的。

    “’当局’说是政府吗？昇老大说孬不是……警察吗？”又一个面具下的身影质疑道。

    “孬”是“难道”的读音混在了一起，话里也省略了不止一个“的”，隔着面具更显得声音模糊。不过，会里的成员早就熟悉了“蒲公英”这种火急火燎的说话方式。

    事实上，他的腔调太有特色了，所以他的真实身份，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想到这个事实，泷褚源就觉得胃疼。早晚有一天，唤龙会会被这个缺心眼的拖下水。

    “你说的没错。”泷有昇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最近本地警局里来了增援。根据他们近期的行动，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这个首领说话就像演讲，特别是最后“冲我们来的”的部分，很有感染力。

    神龙听了，害怕地拽住几根有昇龙须面上的稻草须。无论是外表还是心性，这个神龙和普通的混血兽人没有差别。

    泷褚源最初看见自家少爷拉着它过来时，还以为少爷疯了，随便捡了个孩子说它是神龙。

    可时间越久，神龙的力量就越明显。

    神龙之所以是受人敬拜的神明，最核心的理由，是因为它是异能的中心。正如行星会绕着恒星公转，异能的发生也总是依赖着神龙的存在。

    说人话，就是神龙在的地方，才会出现大量的异能觉醒。滨海镇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还以为那头老虎只是普通地调任呢。”

    泷褚源的耳边，有兽悄悄地说话。这只柴犬朝那边瞪了一眼，但似乎因为隔着龙须面，他的威慑没能传达过去。

    “……现在情况特别危险，我们必须谨言慎行。”泷有昇继续说，“和以前一样，大家如果在外面遇见，不要表现得太过熟络，但也不要显得过于生疏。交谈会里的事务更是万万不可，大家有什么想法在这里提就是了。”

    正如大少爷所说，唤龙会的集会从来允许窃窃私语，只要上面说话时底下别一起说就成。

    众兽小声地吵吵嚷嚷，一时混乱。

    渐渐地，人声安静了下来。龙须面让大家更难分清身边兽的身份，也阻止了众兽的眼神交流，让交流本身带有一定的阻力。但如果关系很熟的话，并非无法构成有效沟通。

    泷有昇拍了拍刚刚聊得很带劲的一个兽人的肩膀，问：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关于组里未来的方向，或者一些更具体的决策，都可以问。”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大家……都很关心，那个，’抱朴’的事。”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谁是’抱朴’啊……”有兽悄悄问。

    泷有昇说完，沉默了一会。当他沉默完时，原本不知道“抱朴”是谁的兽也都通过交头接耳知道了——这就是交头接耳的好处。

    “抱朴”这个名字，勾起了泷褚源的回忆。

    想当初，他连蒙带骗把这个白毛拐进组来，最后却以这样的形式收场……褚源不会谎称自己觉得心中有愧，但他确实后悔当初以那样激进的方式收他进组……

    “……警方对我们的迫害与洗脑无处不在，在压力下，’抱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泷有昇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让兽愿意倾听。

    “一周以前，我们就曾警告过’抱朴’：他的身份已经被锁定，他所就职的学校与年级可能已经以某种方式泄露了。”

    这是实话。

    滨海镇的流言总是传得很快，里面并不缺乏真实的信息。事实上，在一周后，“抱朴”就被警察组合逼到了角落。唤龙会抓住了这种暧昧的信息，并以此提示了“抱朴”要当心。

    “在前天晚上，’抱朴’突然过来找我。他跟我说：”泷有昇停顿了一下，“他感到很害怕、很不安。”

    兽群中有兽点了点头——“抱朴”的话并非未被其它所有成员听到。

    “我叫他不要慌张，沉着冷静。现在想想，我应该作更多准备才对……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他应该是害怕自己遭到严刑逼供时，会说出组织的信息，所以选择了这个有尊严的死法。”

    换句话说，泷有昇宣称“抱朴”是自杀。

    没有反论，大家接受了这个说法。

    泷褚源不知道，大家是真的不知道真相，还是只是暂时接受。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用太过担心。

    白敬泽的死是不得已的，那是当初唤龙会鲁莽扩张时留下的阵痛，到现在才流出鲜血。能够像他一样，企图背叛组织的兽，在这里并不存在。

    褚源只对白敬泽的儿子抱有歉意。

    但是，在更加重要的目标下，这种感情不值一提。

    “那么，接下来……”

    大家还交谈了一些内容，但都不太重要。

    最终，大家一个个离开，当最后一个普通兽离开时，神龙都已经睡着了。

    “神龙大人，请醒醒。”泷有昇拍了拍神龙的肩膀。

    “……啊啊啊。”神龙突兀地醒来，慌张的四处张望，“我、我睡了，可我还是很困。”

    “等回到住所，您再接着睡。”

    有昇牵着神龙的手，准备离开房间。他敢这么触碰神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泷褚源想。

    “那么，收拾就交给你了。”泷有昇回头，向褚源招了招手。对方点头示意。

    等他完全离开后，褚源对着漆黑房间的无人角落说：

    “出来吧，’红糖’。”

    蝙蝠。

    一只蝙蝠，缓缓脱下斗篷。

    “您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的声音，鬼魅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