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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三十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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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早晨,闹钟在这个宿舍里又让人厌烦的响起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伍佰一张苍白的面孔从门口懒洋洋地走进来。

    “你去哪了?”我小声的问。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昨天晚上肚子痛了一晚上,真让人受不了。”

    “现在还痛?”

    “好一点了,就是要不停的上厕所。”

    “你可能着凉了,”阿建国爬起来说,“这天气很容易着凉,一不小心就感冒了。我也感冒了,有些不大舒服。”

    “得去看看医生。”王树人关切地说,“今天别上班了,我给你去请假。你还有钱吗?哦,你是没钱的了,我这儿有十几块,拿去,不够再去借点。”

    在这宿舍里一共凑到三十七块钱,看一个小感冒应该已经够了。

    车间里,王树人跟班长嚷起来。

    “不行,”班长说,“请假的事你得跟主管说,我做不了主。要知道现在正是赶货的时候,任何人请假都难。”

    这时主管正好路过,王树人对主管说:“伍佰……不,是佰伍今天感冒了,不能来上班,叫我请假一天。”

    “感冒?是流鼻涕,还是打喷嚏啊?”主管说。

    “不知道,反正他是感冒了。”王树人也用带着有些不敬的口气说。

    “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说请假就请假!”

    “如果连请假都不允许,那你们也太可恶了,何况人家是病了,难道为了给你们做一天工,连命也要奉上吗?”

    “有那么么严重吗?”主管说,“一点小小的感冒至于把命都送掉吗?做一天工有那么难吗?”

    “难道你们的工人除了命之外其它一切必须给你吗?”

    “好了,”主管说,“别说了,叫他下午来上班,少一个人会连累很多人。”

    中午我们回到宿舍,伍佰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一个小孩一样瞪着我们进来,之后又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得很难看。

    他没有去医院,他说这点钱只能让人把一下脉搏。倒是买回了一大包药,和七八个面包。他床底下,放着一大杯水,已经凉了。瓶盖上,有一只蚂蚁爬来爬去,就是不敢往下爬,像一个流浪儿一样找不到回家的路。阿建国找来一张纸片,放到盖上,待蚂蚁爬上去后,他轻轻地把纸片拿下来,放到地上,蚂蚁自由的奔走了。

    “好点了吧?”王树人问道。

    他翕动着僵硬的嘴唇,说:“舒服多了,也不‘放水’了,就一下吃下二十几粒‘qq’,那白衣人也太狠了,叫我一下吃那么多,结果果然就好了。”

    看到他开朗的笑,我们也好多了。

    下午,我们没有叫他,他也开不了工。

    车间里,主管过来问王树人:“佰伍还是没有来?”

    “他还没好。”

    “他现在哪?”

    “宿舍。”

    “你去把他叫来。”主管很严肃的说,“他不来,这道工序谁给他完成?要知道现在正赶货,他一个不来影响好几个人。”

    “我去那边做。”王树人建议说。

    “那你这里呢,谁来做?”

    “我这里不赶货。”

    “谁说不赶货?现在到处都赶货。”

    “总之人家不能来。”王树人说了一句不再理他,这个主管用理很难跟他讲清楚,他始终都认为赶货高于一切。

    那个下午,他跑到宿舍,却没有看到伍佰。回来之后对王树人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狠狠地走了。

    也就在那个下午,老板很潇洒地走进车间,跟主管嘀咕了一些什么后,站在车间前面很庄严的扫视着车间。这次什么话也没讲,但他的目光已经在我心里激起一些波澜。

    下午快吃饭的时候,主管拿了两张纸,一张是关于伍佰的,上面写道:员工佰伍,没有任何申请,擅自离岗,将按旷工处理。

    第二张是这样写的:

    随着冬季的到来,春节越来越临近,而我们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为了防止更多员工从厂流出,给厂带来人员短缺,因此,我们将发工资的时间延长十天;当然,没有特殊情况坚决不给予辞工。第二,我们厂将实行严格处罚机制,对不定期完成任务的将严格处罚,超额完成的,有所奖励。第三,我们要严格听从班组长的安排,对他们的要求不能持怀疑态度,不能反驳,不能进行吼吓,更不能闹事。第四,我们厂的作习时间有所调整,中午和晚餐的吃饭时间分别减少半小时,到了淡季,再重新调整。第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厂也有厂规,我们要严格按着厂规办事!

    大发财玩具厂 十一月二十九日

    这完全是主管和老板的杰作。之后主管又补充说:“吃饭十分钟就可以了,半个小时已经够多了,还有二十分钟休息。”

    “休息个屁!这不是压迫还是什么!”一个人嚷道。

    这些鬼东东制度,在厂里引一片哗然,贴上去没几分钟,就被人撕了。但也是偷偷的,仅此而已,哗然过后一片安静。

    晚上我们回到宿舍,伍佰问我们主管为何来宿舍。他说:“我看了他,他却没有看到我,那时我刚从厕所里出来。”

    我们告诉他主管打了他一天旷工,大概罚款了。

    他说:“由他去吧,反正一样是没钱。我可能做几天要回去了,不做了,在这里做着一点意义也没有,感觉自己像头牛一样。”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长久的沉默。

    这天晚上,我们沉默到很晚,直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那时大概有二点多了,我们才沉默地睡去。

    第二天清早,闹钟又响了。我睁开眼睛,像以往一样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然才从床上很不情愿地坐起来,穿好衣服后却还是坐在床上,不想动,更不想去上班。

    田间龙也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想要动的样子;张中虎也坐在床上,望着窗子发呆;阿建国还躺在床上,用衣服捂着脸。只有伍佰起床了,他已洗了脸回来。看着我们痴痴的脸,他说:“该去上班了吧,这样那点工资经不起折磨,上一天班二十块钱,迟到二十块钱就不见了五十块了。”

    有两个人动了一下,但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床,样子呆呆的,心里面,谁都在想着些什么,也许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也许没有问题,只是在模糊的看着。

    张中虎看了一下我的眼睛,目光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些什么。我看着他,目光中也释放出一些模糊的意思。

    阿建国叹了两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下宿舍里的人,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班还是要是的。”

    没人出声,只有伍佰的脚步声回荡在耳朵里。

    “你们怎么还不起床,已经七点四十了哦。”伍佰也坐到床上,呆呆地看着我们。

    “今天你们是怎么了,个个要死不活一样。跟你们说,班还是要上的,不上班今天的饭你们就没有着落,是吧,所以你们还是快点起床。”

    接着他又坐到床上,说:“我借你们的三十七块钱过几天还你们。我不做了,我哥说他那边有间电器厂要招工,叫我过去看一下。我想去看一下也不错,这厂实在太差劲了,这个什么鬼屁厂完成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人说不做了就不做了,昨天晚上还说好这个星期天晚上一起去“新兰公园”玩的,说失言就失言了。

    “你走吧,走吧,”田间龙说,“去进一个好厂,赚个几十百把万块钱回去,然后过你的幸福日子去吧!”

    伍佰看着田间龙,说:“老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

    “你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还是自己真的莫名其妙,田间龙话说了几个字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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