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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消失的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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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晚上,我看到张中虎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另一只手的一个手指头,血从两指间溢出来。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这个手指着有多严重。我跑过去,拉着他往外跑。他却用力止住,说:“没事,就掉了一个指甲。”他笑着把那只手松开,我看到一个血淋淋的手指头,指块已脱落下来,只有一点点皮粘在上面。真让人害怕极了。

    他没有去医院,休息两三天后,他又来上班了,他说一个手指头也不妨碍工作。

    我问他痛不痛。

    “痛,”他回答说,“如果说不痛是假的。可我一点也不害怕,也不怕痛,只要那双手还在,其他的痛我不在乎。”

    “我看到你当时流泪了。”

    他说:“我的那些眼泪不是为这只手流的。我当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接着感觉到一阵痛,眼泪跟着血一起流出来了。”接着他好像又要流眼泪了。

    谁又在后面插口说:“别人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可是血和泪一起流!”

    “流点眼泪不算什么,我也常流眼泪。”。

    “流点血也不算什么,”他说,“流眼泪我更愿意流血。不过有时就是情不自禁才流点眼泪。你要小心一点,做这个事情可不能开小差,搞不好就很危险的。”

    “我会小心的。”

    老板忽然又来到车间,用那双小眼睛瞥了我们一眼。我又回到我的工作岗位。

    老板每次来车间时,主管总是尾随其后,在他后面不断嘀咕什么。然后班长在主管后面嘀咕什么。他们走过的地方,也有一段很长的嘀咕声,听不清他们在嘀咕什么。

    冲压车间的班长,和其他的班长有很大不同,样子不同,性质也有很大不同。他对主管从不讨好,对老板也一样。看到老板时,总板着一张冷漠的脸;对上级的要求,他不反驳,对于我们,他也从不强迫;他逆来顺受,从来不会因为一些事情面乱了手脚。主管分给他任务,他说:“我尽力吧。”没做完时,他说:“明天再做吧,人民银行里有那么多钱,人一辈子是赚不完的。”

    主管给班长的表情,没有一副好颜色,这与班长的不会拍马屁是有一定关系的。除了这一点外,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他是一个办事率高的人,因为他是一个大部分喜欢的人。可主管就是不看重他,对他不是嚷就是叫就是阴险。他说的话别人我们愿意听,他总挂在嘴边的话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人不能一下子把一件事情做完的;厂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感到哪里太不合情理,就大胆地喊出来,喊出来没人听就别管他那么多……”他说的完全不像老板说的:“做事要快点;人不做事也会老去的……”

    班长的这些“不守本分”,不知道被谁人上传给了主管。有一天,主管把他叫到办公室,他回来后,对我们说:“以后我不叫班长了,我叫陈铁友,你们就叫我老陈,或都叫陈铁友吧。”

    这不知道应该是一件喜讯还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儿。在他自己的脸上,好像是一件让他开心的事儿。于是我们也为他庆幸以后不用做班长了。

    下任班长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外表看起来就很狂傲,说起话来更狂傲,对人讲话像是吼一样,见到老板时,一副乖样,不仅对上级惟命是从,为了献殷勤,他那个小脑袋总能想出很多鬼点子,对老板有益,而于我们,当然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让我们辛苦的工作雪上加霜。真让人气愤!他还沾沾自喜,自叫聪明,更让人受不了。

    “这是人性,不能怪他,要怪只怪那些人给了他一个可以清高的环境。”老陈却这样评价他。

    一天晚上,新班长忽然指着一个人的鼻子,吼道:“你再说一次!”

    那人突然在旁边抄起一条铁棒,猛地向他脸上打过去。

    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再看班长的脸时,已是血肉模糊。那人又一脚,把班长踢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那人用铁棒指着躺在地上的班长,说,“人不要太过分,你也是打工,我也是打工,最多你拿多一点点工资,何必做出那副样儿。都是出门在外,何必处处得罪人。”说完他独自走了出去,从此销声匿迹,留下两个月的工资作为医药费。

    从此班长也销声匿迹了,听说他辞了工,另谋出路了。

    当我为他们打架感到惊讶时,旁边的女人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打架在厂里面是经常的事,我以前在那个厂里面天天看到有人打架。有一个厂一人还把老板打死了,最后被抓去了,也难逃一死,因为人家是老板!”

    新班长走后,又换了一位新班长,是那边模具车间的一个员工。他同样爱大呼小叫,一点顾忌也没有,因为他有很大块头,他似乎认为大块头就是安全的保证。但他大块头里也有大智慧,很会抓着人家的表情讲话,对什么人能够凶,对什么人不能够凶,他很清楚。所以他没得罪过什么人,得罪的,也是一些逆来顺受的老实人。

    一天上午,我忽然看到一个女孩脸色很难看,她张着嘴,痴痴地站在那里,弯着腰把两手放在膝盖上,她好像还在喘着粗气。

    接下来好久,她还是呆呆地坐着,气喘得越来越严重。

    我走过去问她:“女孩,哪里不舒服吗?”她没有回答,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我又问了一回,她还是没有回答,把头趴在机上,身上好像没有一点声音了。

    “喂,女孩,你没事吧?”我叫起来。

    她还是没有回应。

    突然,她的整个身子摔到地上去了,脸上被摔出了血。她好像没有知觉了,躺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

    我惊惶失措大叫几声。

    两个女人把我扒到一边去,把女孩从地上扶起来,一个人背着,一个人在后面扶着,摇摇晃晃的跑出去了。

    整个一上午,我都在悸动中度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会讲话,有表情,有感情的生命,在我眼前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真让我的心难以平静。她昏过去的样子久久的停留在我脑海里。那张脸没有了表情,但可以看到很久了的憔悴,那双眼睛闭着,但好像看到了好久了的眼泪。那十个手指细细尖尖的,指夹涂了些黑色的墨水,很好看,但那双手很苍白,十几个手指几乎没有了指夹。那个像天使一样的身子,柔软的摊在地上,像熟睡的样子,但更像现实里她无力支撑疲惫的身子而倒了下去。

    下午,一个女人回来了,几个女孩围着她:“怎样了?她怎样了啊?”

    “死不了。”那女人板着脸很不愉快地说。

    听到那女孩还活着,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长长的舒着一口气。

    “真是太可恶了!”那个女人说,“叫老板,老板没空!叫主管,主管没时间!好像别人的生命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人家也是人啊,也是你们厂的一个员工啊!什么是人性啊!狗屁!人呢,他们才算是个人!”

    “那后来呢?”一个人问。

    “后来什么!”那女人控制不住怒火,“后来一个好心人给她交了医药费,这个世界好心人还是有的!那些人,听说要医药费,一个一个都像一头乌龟一样,这个也说有事了,那个也说有事了,你说可恶吗?”

    “可恶!”

    “那女孩现在人呢?”一个人问道。

    “她拐着脚回宿舍了,医生说她是因为一种化学物质中毒。”

    车间的人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又惊慌了。

    “化学中毒?会是什么化学中毒呢?”一个人很是恐慌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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