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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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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间里,一切一仍不变,偶尔有几张新进来的面孔。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像我刚进来的一样,一开始,对这种工作感到好奇,再用手去摸摸,去熟悉,去习惯。习惯之后又厌倦了。然后又为了生活再去慢慢习惯。当习惯不了的时候,有人选择离去,而有人,就像我,有一块石头压在了他们头上,想走,但不能不知道:现实是残酷的,我们是打工仔,想要的也只有恶梦与恶梦之间的选择。

    一天下午,新进来一个三十好几岁的女人。除了是女人,还应该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在那张脸上,我看到了一位母亲所特有的辛酸。她的穿着和那张脸,看就知道是一个从猪栏里和黄土高山上出来的女人。

    她被班长安排做我的助手,帮我拉拉材料,捡捡从机上掉下去的东西。她是一个很勤奋的女人,手脚总忙个不停,有时候其实她可以闲着,可她不闲着,总会为自己找到一些事做,地上没东西捡,就拿个扫把扫扫地,或者做点其它什么的。那张很老实的脸上,总挂着呵呵的笑,有时候觉得她好像在讨好我,好像认为我做的这工作是一份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喜欢看我做事,笑呵呵的声音又好像有些什么事情要问我,但她从来没有问过。

    有一回,她终于问道:“我们做这个活一个月多少钱?”

    “你是说做一个月多少钱?”

    “是,”她说,“我不知道这个能做多少?”

    “我不知道,我还没拿过工资。”我说。

    这个问题得到回答后,她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应该不会很多哦?”她说,“是吗?你说会有多少?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会有多少,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这确实是个问题。”

    “唉,如果太低的话做两天就不做了。”

    “不做了好,”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唉,”她又叹着气说,“越新就越不好,我倒希望能在一个厂永远做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她呵呵的笑两下,说:“这里不给讲话的哦?”

    “可以讲话。”我说。

    她看了看周围,说:“主管是哪个?”

    等看到主管出现在车间,我指着给她看。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收回来,小声地说:“看样子也是很凶的哦。”

    “你不要怕他,”我说,“越怕他就越吓唬你。”

    “他罚款吗?”

    “不知道,我还没看到他罚过。”

    主管抄着两手经过我身旁,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我觉得他的呼吸里带着许多的旁问,一看那双眼睛,发现那些旁问全显在那双冷冷的眼睛里。

    从见到主管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这个主管,第一眼看到他,就预感到我和他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剧烈的争执发生。

    女人笑了笑说:“你和主管打架的话,你说谁会打得赢?”

    “我一下就把他打个四脚朝天!”

    “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么厉害。”

    “你以后会看到的。”

    “我倒不希望看到,”她把一个东西捡起来,慢慢腾的说,“我不希望人跟人打架打架是不好的,只有坏人才打架。”

    “想打架的时候,想控制也控制不了。”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懂的。”

    “女人不懂?”她说,“女人往往比男人有理智,所以有时候男人还得听女人的。”

    “屁话,”我说,“我从来只听自己的。”

    这个丑女人也有美的时候,就像此时她说的这些话,那些词有点好听。我嘴上面尽管这样说,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认同感。

    她笑了一下算是“懂得”了。而我也大概懂得了,女人是这世界上的和平使者。

    有一天,车间里又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长着一张很憨厚的脸,个子矮矮的,比较瘦,但肉长得很结实,黝黑的肌肉鼓得像块铁球一样。

    他进来的第一天,眼睛不停的看向我这边,眼神有点特别。我以为他在看我,以为他跟我熟,可我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这张脸。看过几次之后,才知道是在看我旁边的那个女人。那女人也不时的看着他。他们相隔不远,说话可以听得见,可就是谁也不肯主动搭讪谁。对此我头脑里的第一个猜测是:他们是两个陌生人,第一眼看到彼此就产生好感。第二个猜测是:他们是熟人,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去打声招呼。后来那女人告诉我:那人是她男人。这也在情理之中,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这人尽管看起来有点老实,但有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能把眼前一切东西粉碎。

    例如主管。他每次看到主管,那眼神就会显得无与伦比的凶恶,好像与主管有股很的仇恨似的。

    一天晚上,一个东西忽然滚到我脚下。再接着一个东西被对面的那个男人扔到十米开外的地方。只见他握紧拳头,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或者是哪个物体。

    “你看你老公……”我连忙对旁边的女人说。

    女人赶快过去拉着他,拖着长长的声音说:“你怎么了?怎么了?赶快做事啦,主管就在那边!”

    男人看着女人,看了又看。看了几眼后,松开拳头,做事了。

    女人回来后,苦笑了一下,嘀咕道:“真是的,这人神经病,有没有事都发神经,如果被主管看到了,那不赶走啦!”

    那人好像是有些神经病。有一次我差点问那女人:病得严重吗?还好没问,因为后来,发现他的神经很正常。

    这个车间里,有三个和我是同一个宿舍的人。

    张中虎,和我一样是个冲压工,坐在我左边不远的地方。他多愁,善感,爱思考,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忧愁。国字脸,不大不小的眼睛,不薄不厚的嘴唇。中等身材,穿一身不大时髦的衣服。他的整个人,看见一两次,是很难让人记得的。不过我就是记住了他,他的整个脸,一开始就印在我脑海里。

    田间龙,身材瘦瘦的,不高。名字叫田间龙,身材倒有点像田间里的一条蛇。他不大说话,更不爱笑,所以一天到晚板着脸,给人冷血蛇的感觉。不过从后来的某天开始,变了变,就变得很开朗了。他有一句口头蝉:我是一个人。这句话从他嘴里发出来,成了一句歌谣,每一个字都很有节奏。别人取笑他时,他说:我是一个人。当他理屈词穷时,他也说我是一个人。可是当别人说他是一个人时,他便说:我是一条龙。

    王树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有一股很强的上进心,对什么事情都追求更好——树人树人,树起来的人!他不仅要把人树起来,还要把心树起来;人不能长到天上去,而心是可以长到天上去的。所以他是特别刻苦。怎样刻苦呢,一个打工仔,初中毕业?他白天干活,一边干活一边学一些技术。晚上看书,看的书与白天干的活扯不到一块去。他学英语,学文学,学经济管理,学法律,还研读一些有关模具设计方面的书。不过,就凭他每天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学出个名堂来?让人不大相信。不过他确实在学,而且还相信他还真的学出一些名堂来。每天晚上十二点多下班,别人排着队冲凉,他就不排队在看书,一点多了,他才去冲凉,二点钟睡觉。他的脑海里,应该是装着一些梦想的。当人谈到梦想的时候,他说:“只是为了我和我的家人将来生活得更好一些罢了。”然后他又自嘲说:“太天真的,我这是自欺欺人。”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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