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又是开会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说：“同志们！朋友们！工友们！你们辛苦了！我向你们问好！”
车间里没有声音。
老板模样的人神态严肃地向前两步，继续说：“夏天终于结束，秋天终于来临，冬天也来临了。天气是多么适宜，坐在这车间里的人们，精神是多么的饱满，做事是多么的认真！你们这种奉献精神，值得在我们厂发扬光大！我的工友们，努力吧！这个秋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是一个让人兴奋的季节，是一个金黄色的季节！在春天播下的希望的种子，神州大地上，在这个金黄色的秋天里，也终于又迎来了新的收获！我们也一样，也有巨大的收获。我们不仅有巨大的收获，在收获的同时，我们还要播下巨大的希望，希望在明年春天，甚至今年冬天，甚至在更短的时间内，我们又有更大的希望了！”
“老板，我怎么就看不到一点春天的希望，秋天的果实呢？”
老板瞥了瞥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说：“那就说明你做事不认真，工作的时候没有太投入。同志，希望你以后做事要认真点。”
那人说：“我已经很认真了，老板。可能是我的眼睛被车间里的灰尘搞瞎了，看不到果实了，你说是吗，老板？”
停了两分钟，老板说：“可是我看你的眼睛很健康，雪亮得很。再说车间里的灰尘虽然不干净，也不至于把一个人的眼睛弄瞎吧？”
“确实瞎了，老板。”那人说道。“车间里黑茫茫一片，我看不到任何光亮了。”
老板说：“那你如何还能在厂里干活？”
那人说：“瞎子也要吃饭，是吧，老板？老板，是您太仁慈，把一个瞎子收留在这里，不至于饿死街头，做一个瞎孤魂野鬼。”
老板露出一副脸，停了两分钟，说道：“好好做事吧，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并不是开玩笑，”那人说。“老板，你真的很仁慈。试问，有哪个老板能有如此宽厚，让我们天天有饭吃，晚晚有觉睡，天天有钱买早餐？不过老板，如果再不装几把风扇，恐怕这个厂里的人就会全部热死了，我们热死了不要紧，只怕你发不了财了。”
停了两分钟，老板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可是你不是不知道，这些货是不能用风吹的，风一吹它就会变色，从而影响质量和美观。笑话，你说会热死，这就说得严重了，一个人怎么能活活热死呢？人是高等动物，抵得住残酷的大自然，想想二万五千里长征，那精神真应该让你们好好学习学习。”
“那是的，”那人说，“那精神是应该让我们好好学习学习，我们牺牲在这厂里，也是光荣的，是吧，老板？”
过了两分钟，老板说：“这位同志越说越不对劲了，似乎对我有什么不满，小兄弟，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讲出来，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来嘲讽呢？”
老板的话音刚落，有一个人说：“老板，说实在的，我们每个人都得买个口罩，车间里的毒气真的有点大。”
老板说：“戴上口罩不是更热吗？不过，我还是会考虑一下。好了，明天我给你们每个人买个口罩回来！”
接着一个人说：“工资得加加了！”
“伙食得改善改善了！”又一个人说道。
“我们也得休息休息了，”一个黄头发男子说，“已经五个月没有放过一天假了！”
“晚上加班也加得太久啦，我们也需要点娱乐！”讲话的是个女孩。
“天气太冷了，也得用热水冲凉啦！你不要说那样可以锻炼身体，那是屁话！”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明天我要去医院看病，医药费得报销！”这是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米六几的个头，黑色头发，黄脸皮，一张典型中国人有点叛逆的脸。他的话音刚落，所有的人转过头看着这张脸，看得最认真的是老板。
老板笑了笑，说：“笑话，你有病要我去给你看？要报销，也是找国家去，怎么也没有找我的理由。”
那人说：“我怀疑我的肺已装满了铁灰，如果不去清理出来，过不了多久我会死掉。”
老板脸色忽然白了些，停顿了许久，才说：“笑话，你肺里的铁灰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肺里有铁灰，也是在别的厂吃下去的，跟我们厂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人说：“屁话，就是在你厂吃的！上个月不是有个人吃了太多的油漆，而差点痛死过去，后来洗了胃才救了过来，那油漆不是在你厂吃的，难道还是在别厂吃的？我才没那么傻，那笨蛋自己掏钱去洗胃。”
老板脸色有点发红了，很严肃的说：“好了，好了，”老板说，“你们的辛苦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都知道。作为老板，如果连这点事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太不负责任了。可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如果能做到的，我一定为你们着想，是吧？可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你们也希望厂的业绩好是吧，业绩好就需要付出是吧？有付出才有回报，是吗？所以你们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别说了，”下面一个声音说，“听到这样的声音我的心像在滴血！叫我们像牛一样付出，而你就像魔鬼一样得到所有的回报，这样的话也像是人说出来的吗？算了，不做了，回家种田吧。”他把手中一个什么东西一扔，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个坚决、永不再回头的背影。
车间沉默了，沉默得死一般寂静，那些机械声，成了这个车间里哀伤的曲子。老板又自以为是的弹奏起来：
“好了，大家做事吧，他不做就不做了，我不信种田比这个强！是吧，朋友们？”
“朋友们！”他又摇摆起那条虚伪的尾巴，“你们是中华民族强大的后盾，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中国！”
“你们才是‘前腿’吗，老板大人？”下面一个人说。“别说了，这些话让人听着羞死人了。别以为我们没读过书，就用上这些虚伪的词来耍把戏，我们不吃这一套！”说完，他给这个车间里留下了又一个坚决、永不回头的背影。
老板磨了磨手掌，奸笑两声，向着车间里说：“这些人，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还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其实都是些不成熟的家伙，没用的东西！”
看着那人走去的方向，听到这样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也没有人再哼一声。不知是麻痹了，还是早已麻痹了，如果我们还有思想，我们至少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向老板大喊一声：“你要对人公平一点！”
“好吧，”他又张开那张可恶的厚厚的嘴唇，“我们做事吧，加油做事吧！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的。”
他走了，车间里又响起了叽叽呱呱的议论声，然后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做着一份属于自己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