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哪里还招工
老头撇着嘴笑了笑，瞥了我一眼，眼神滑过两个警察的脸落到拿着草席的外地人脸上。他斜着眼睛看着外地人，说：“你认个错就算了，不认错是叫你出医药费，我的肩膀撞伤了，一进医院，你几个月的工钱也给不起，不信你试试看，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月工钱有多少钱，你们这些穷得当当叫的外地仔。还有啊，以后不要到这里过了，我的狗咬了你白咬了，我的狗是很厉害的。”
年轻的外地人脸色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刻，青着脸说：“最多把命陪你！这条路是你家祖宗买的，要这么霸道？我偏要从这里过，我总有一天要把这畜生打死，不信你试试看！今天我偏不出医药费，看你们怎样？”说着，转头就跑。
一个警察像看见一个杀人犯从手中逃脱了，快速举起警棍往外地人跑的方向猛地砸去。砸了一个空，外地人瞬间消失在巷口。一个警察撒腿往外地人跑的地方追去，另一个警察驾着摩托车追去了。老头在后面一个劲头地喊：“别让他跑掉了，抓到了打死！”其余的三个本地人也忙着追出去，小孩跑前面，两个女人跑后面。
谢桂林拉了一下我，说：“快点！”我跟着跑去。他一边跑一边说：“快点，抓到了真的会被打死的，等一下我们不要见死不救！”
我们一直追，追过几条巷子，追到一条大马路上，全都不见了踪影。叔娘在后面喊：“你们快点回来！”我们走了回去。谢桂林合起手掌向东方鞠躬，许愿的样子。我问他那什么意思？他答非所问，说，过在这地方的打工仔没有一点尊严，刚才那个同志哪一点像个坏人，为什么要对他那般侮辱，简直不是人！
我们来到一块草地上，正对面是一家叫“风轮雨”的玩具厂。谢桂林说要到草地上坐会儿，刚一坐上去，忽然发现一棵树下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看着我们。吓了我一跳，不就是那个年轻的外地人吗！我一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站起来，说：“你们怎么突然又来这里了，是追着我来的吧？”谢桂林说：“是追着你来的，但我们是来帮你的，怕你出事儿，怕他们把你像小偷样抓起来，打个半死。”他笑笑，说：“既然选择跑，就知道他们抓不到我。我知道下一条巷子有三个岔路个，随便往哪里一躲，他们就抓不到我了。”我说：“你为什么要跑了，你又没犯什么罪，你一跑他们还真以为你犯什么罪了。”外地人说：“跟这些人讲不清理的，你们也看到了，跟他们那些人有什么理可讲的。”谢桂林说：“你说的对，他们有他们的方式，我们得有我们的方式，不然会吃亏的。”
外地人笑笑，说：“我叫田间龙，四川人，在对面那间玩具厂工作。你们呢？”
“我们刚刚把老板炒了，正待业。”
“把老板炒了，好啊！隔三差五的要把老板炒一次，不然心里会不舒服。”
“可是，把老板炒了，自己又不舒服，没了工作，就没了饭吃，吃苦的还是自己。”
“那倒是，没了工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三个人又笑笑，笑走了树上的一只鸟，和草丛里的一条虫，也笑去了心里的惆怅。笑完之后我们都觉得，笑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不想进我那个玩具厂，”田间龙说，“我们那个玩具厂什么时候都招工。”
“就是那个？”谢桂林指着对面的“风轮雨”玩具厂说。
“就是。”
“那厂工资怎么样？”
“工资是没有的，就是好玩，包吃住。”
谢桂林看了看我，说：“我们可以到里面去玩玩？有吃有住就可以了。我叔叔那个厂是很难进去的，进去了我们也做不了，说实在的。”
“那么随便你。”
谢桂林眯着眼睛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又说：“可是，我出来不是为了玩的，我是有梦想的？”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也是有梦想的。我说：“我也是有梦想的，这样只赚吃赚住，要到何时才能实现梦想？”
田间龙沉思了一会儿，望着天空说：“我又何尝没有梦想，可是梦想是什么，我都忘记了。我知道梦想是不可以忘记的，但它还是忘记了，或许是，离我越来越远了，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我还是有些想法的，我的想法是，等过了年再去找个好点的厂，过了年好厂都会招工，那个时候进好厂容易，然后在好厂里认认真真做两年，赚了足够的钱后，回去买辆车，自己做老板。”
“做司机好啊！”我说，“我从小就想开车，觉得那东西好高科技，只有很有本事的人才能开车！”
“难道开车就是你的人生理想？”谢桂林鼓着眼睛看着我。
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心情似乎又回到了刚下广东那一时刻，那时刻美丽的心情是怎么也抹不去的。“不对，我的梦想是拥有一栋别墅，一辆汽车，和无数的钞票，说不完的梦想。”
“那就对了，做一个货车司机要何时才能实现这些梦想？”
“你说的也对，开车帮人家拉砖头水泥什么的，也赚不到什么钱，家里那些开大货车的人都是农民。”
田间龙说：“开大货车当然没什么出息，可是人得一步一步走，开货车如果能赚个八九十来万，再用那些钱去开小厂子，开小厂子慢慢的就开大厂子，到时候还怕没有钱？”
“老田说的对！”我兴奋起来，“以前老师也说过，人得一步一步走，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我们就先买一辆汽车，再开一个厂子，做了小老板自然就能做大老板，到时还怕实现不了梦想！”
我看着天空中那轮刚刚升起的弯弯的月亮，心又一次飞到天上去了。谢桂林的眼睛里也冒起了兴奋的火光，那轮月亮在他眼睛里是一把充满希望的火，燃烧起一股激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进一家好厂，”田间龙又说道，声音变得低沉，“进了好厂才能保证有工资入口袋。”
“可是要到哪里才有好厂进？”谢桂林说，倒映在他眼睛里的月亮消失了，他的眼睛垂了下去。“进个好厂好难啊，我进了那么多厂了，就没进过好点的厂。”
我的心刚一飞到天上，又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很痛。“就是啊，我进了那么多厂，根本就没遇到什么好厂，我怀疑这地方到底有没有好厂。”
“好厂是有的，”田间龙说，“可是很少。”
“那我们有没有机会进呢？”
“机会还是有的，就看你有没有运气了。依我看，我们在那个厂先做着，做到过年，过了年就会有好厂招工的，一般的好厂都在过了年的时候招工，常常是这样的。”
谢桂林看着我，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看着月亮，月亮的脸阴沉沉的，在天上飘啊飘啊，不知道飘向哪里，失去了方向。
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远远地朝这边喊：“回来吃饭了！”
谢桂林应了一声：“回来了！”
那人是谢桂林的叔叔，他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打量了我和田间龙一眼，对谢桂林说：“走，回去吃饭了。这两个是你的工友吧？听说你辞工了，为什么要辞工，你以为厂是那么好进的吗？这里做两天，那里做半个月，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在哪个厂安心做下去？你也不小了，脑子里为什么就不装一点有用的想法？你的头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是和人打架了？快点给我回去！”
“头是不小心摔到了，你是不知道的。”谢桂林说，“叔，你那厂还招不招工，我去你们那厂去做行不？”
“我看你那个样子还能去我们那厂去做，只怕你做不了半天，就叫天叫地了！”叔叔说。“我们那厂现在也还不招工。”
谢桂林沉思一会儿，转身对田间龙说：“我明天进你那个厂，我先回去吃饭了，晚上再来找你。走，东东，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