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又开会了
谢桂林把我带到一个宿舍，指着一个床，叫我把那个床整理一下，然后走了，说晚上才能回来。我把那个床上的烂衣服烂袜子扔到床底下，在床底下捡到一床草席，我拿到外面洗洗，还像新的一样。晚上谢桂林回来了，说晚上有蚊子，得去弄一床蚊帐。他摸摸头，跑了出去。一会儿，他捧着一床蚊帐回来了，黑黑的，叫我挂上。我把它挂在床上，不大好看，很大，又很黑，不过可以挡蚊子，这比什么都重要。他急急忙忙的又从哪里弄来一个枕头，往床上一扔，说又要上班去了，晚上十二点才能回来。我忘了哪里有饭吃，肚子又饿了，他可能也忘了告诉我哪里有饭吃。晚上十二点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回了一个饭。他说这个厂的饭随吃，一个大桶摆在食堂门口，肚子饿的时候自己去挖。我是个饭量不怎么大的人，不过有点挑食，不吃冬瓜。他偏偏给我打的是冬瓜，全都是冬瓜。但我把饭全都吃下去了，肚子饿的时候光饭也能吃。
“你明天就可以上班了，”他说，“我跟主管说了，你随时都可以去上班。”
我如愿以偿的进了那个厂。第二天早上，谢桂林把我带到车间，把我交给一个班长模样的人。班长模样的人什么也没说，就叫我干事。真是让我意外又庆幸，厂牌也不用买，押金也不用交，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成了这厂的一名正式员工。
我刚一坐下，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忽然出现在车间的正前方。一进车间，他说：“同志们！朋友们！工友们！你们辛苦了！我向你们问好！”
我连忙站起来，看到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我又坐下去。
老板模样的人通通喉咙，开始说：“工友们，你们好！今天早上，耽误大家一点点时间，来开一次小小会议。首先，我向大家问候：各位工友辛苦了！都辛苦了。特别是b线的员工，一天要干二十来个小时的活。可是这也没办法。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确实辛苦了，这我都理解。我是你们的老板，对此我也感慨万千！可是，可是呢，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公司要谋发展，要求生存，就要千方百计的制造更多的货。所以公司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里，有你们，公司就能发展，来制造更多的货。在场的各位同志们，”他改了改腔调说，“你们都应该有父母，有的结了婚，有妻子，有儿女，至少都有一个家，是吧？你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风华正茂的男女，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几岁，是吧？我说得没有误吧？可是，”他紧了紧脸皮，“作为现在的你们，作为年轻的你们，是不是有想过，都考虑过都有撑起一个家的责任呢？是不是有这种义务呢？我是想说，我们是不是都应该挣钱回去养家呢？我想这是人人都懂得的道理，在这里我也不想多说，我也只不过比你们大几岁而已，说多了，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这个人太自以为是，是吧。可是呢，在这里我还是要提醒大家一下，你们到底尽到了这种义务吗？有没有负起这种责任呢？例如你们有寄钱回去吗？经常有想起家里的人吗？你们之中的许多年轻人，我看就没有想过，这点我是知道的。”
“这段日子以来，”他又说道，“我们厂的业绩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想这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仓库的半成品是堆积如山，你们应该是知道的。还有一些你们不知道的那些客户的订单，也是堆满整个抽屉！你们去看看，去看看！”他的眼睛忽然向着我站着的这块空间，我连忙向一个大个子身边靠了靠。“按着目前这种状况，”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知道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影响，这些影响，不仅影响着我，也同样影响着你们。我们应该知道，公司的命运，也是你们的命运。在这里，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们：公司的某些东西，我完全会把责任推到你们头上！我告诉你们，到时别拿着你们的工资单到办公室喊冤！”
最后一句话，说得锵锵有力而狠，一个一个字从人缝里冲击过来，我又向大个子身后靠了靠。这时听到那个大个子在喉咙里说： “这条恶狼，剥削了我们应得的工资，还把这些虚伪的话说得这么津津有味。这可恶的老板，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竟然还要自以为是的来俘虏我们的心。要知道我们不是白痴，他的这点伎俩也不去称称有多重，也不去称称他的人性有多重，自私心有多重！”
老板摆了摆眼镜，又说道：“你们应该听懂我说什么了，你们应该对工作有一个新的认识！你们要把厂看成是你们的家，你们要全力以赴的为厂里干更多的活。我告诉你们，人是靠手吃饭的，靠手才能生存。但是靠手才能生存的人，就必须得卖出自己的力气！所以你们只有拼命地干活，拼命的工作，才可能有个好的生活。我告诉你们，一头牛不干活也会老的，既然到了厂里，又何必有这点小聪明？”
大个子忽然把我推开，挺起胸，大声说：“我呸！都是废话！我们就真的要拼了命给你干活吗？给你发财吗？我呸！说你聪明，其实只是你心黑有手段罢了！你有钱，你知道那些钱是谁赚的吗？不是我们呕心沥血给你赚的吗！你开宝马，住别墅，吃海鲜，而把我们关在那样的房子里，吃的是比草好一点的饭菜，每天起早干活到半夜，还拿那么一丁点儿工资！你每天在那里过神仙般的生活，有没有想过我们生活在这个地狱里？不要说我们是自愿的，没有人是自愿的！我们是为了生活，为了活命。我们是人，都是人，谁都不是一个工具！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都是废话！虚伪，假仁慈，我不吃这一套！你那张脸，我早就看破了！你只有一个目的：发发假慈悲，然后往自己腰包里使劲装钱！你那点伎俩我早就看穿了！别哄小孩子了！你这条披着羊皮的狼！还不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有点表面的善心，而你，表面一点善心也没有！”
我看到老板眼镜后面的两个眼珠直直瞪着，两个眼珠似乎冒起火，要向高个子脸上扑过来。我拉了拉高个子，叫他坐下，他用力把我一甩，我被甩到一边去了。他又接着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不相信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你不服气了？不服气就冲着我来啊！叫保安来抽我一顿啊！在你眼里，我们不是如同一只牛一样吗？你以为我们的思想真有这样简单吗？你以为是农民的儿子就能任你们宰割吗？你以为没有读过书就能任你们欺骗吗？你以为你给我饭吃我就会感激得向你磕头吗？我告诉你们，根本不是你们给我们饭吃，而是我们供养着你们，供养着你们这些主地，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