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个子搭档

    厂长又迎面走来，瞪我们一眼，我们心领神会，不过没有配合，而是都不约而同的站着，不符合逻辑的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吓得要走开。倒是用一种坚定、抗议的表情展示在厂长面前，谁都没有被炒掉的可能吓倒，那时好像连生死都置之度外，那时以为我们正在见义勇为。

    “在这里站着好看吗？”厂长指着我们，“还不去干活，难道对工作又失去兴趣了？如果没有兴趣了，你们是大可以走的，反正车间人多的是，我随便叫几个人过来就可以了。”

    “是了，”小个子搭档说，“我听说现在活越来越少了，我们走了也好，可是我们走了要去哪里吃饭呢，厂长？”

    “想要吃饭就快点干活！”厂长说。

    小个子搭档说：“我们完全是为了吃饭而在这里干活的，我们就是一群牛，一天到晚干活就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而已。一顿饭让我们失去了做人的基本尊严，我们在这就是一个工具，一个为别人赚钱的工具，这个工具随时都会扔掉。或者还不如一个工具，工具烂了还有一点回收价值，而我们没有用途了，会碍你们的眼睛。工具不会说话，你们不开心的时候随你怎么打它也不会喊痛的，可我们是个人，痛得受不了了是会哭的。难道厂长没有一点觉得那个大妈可怜吗？一个四十多岁了的女人，老实，善良，从遥远的外省农村来。每天从早上干活到半夜，那个手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早上没有吃早餐，中午人家都吃一块八毛钱一餐，而她只吃一块二毛钱一餐；晚上加班后我相信她是每天饿着肚子睡觉的。可她是任劳任怨，别人抱怨工作太辛苦，生活太差，而她是默默接受，没有发出一句怨言。这样的人你怎么忍心说把炒掉就炒掉了呢？难道晚上你还能睡得好觉吗？”

    厂长看着小个子搭档：“管好你自己吧，你自己都自己身难保了，还在这里自己以为是的发表谬论。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本来就又矮又小，干的活本就有限，却还要偷懒，这样的人留下来还有什么用？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你可怜的那点工资我也发给你，下个月十五号来拿。”说着一扭屁股走了。

    小个子搭档目瞪口呆，讷讷的站在那里，连手脚都僵硬了。这个结果超出人的意料，我觉得厂长太不讲理了，小个子搭档明明是在讲理，他这样分明是公报私仇。这我可接受不了。我追过去拦住厂长，说：“只要你把小个子搭档炒了，我也不干了！你那个模样简直是个恶霸，以权力欺负人！做个厂长有什么了不起？厂长还不是个人？炒掉小个子搭档对你有什么好处？人家是个那么可怜，人家没有妈妈了，爸爸又是个残疾，炒掉他晚上你会睡得好觉吗？”厂长举起手指着我，叫我滚开，不然要连我一起炒掉。这时大个也追了过来。大个子搭档过来厂长退后两步，绕过我走了去。大个子手眼快，一把抓着厂长的衣服，说：“干脆把我们全炒掉好了。你炒不炒？”厂长说：“不想做你直接走就可以了。”大个子搭档说：“给我算工资。”厂长说：“你找老板算去，我没这个权力。”大个子搭档说：“那么谁给你权力炒我的兄弟？”厂长一时无语，又要走开，看了一眼大个子搭档的手，叫他松开，告诉他这是厂里，如果敢使用暴力，将横着滚出厂去。厂长讲着越来越严肃，两眼放冰，瞪着大个子搭档。大个子搭档也不是块海棉，瞪着厂长说：“暴力？只有你们这些人才使用这样的词，我们叫讨公道。厂里？就算在你家里，我照样能把你的头拧下来。”厂长不敢乱动，他一动，大个子把他揪得更紧。

    厂长忽然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是在厂里！”

    两个保安闻声赶来，一话不讲，直冲向大个子搭档，四只手四只脚齐头并进，大个子搭档来不及用手挡一下，就被两个大个子保安放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大个子搭档嘴里流血，手脚抱到一起去，两个保安才停手。我来不及大叫，有股本能的冲动要过去帮大个子搭档一把，至少要去拦一下，可是双脚站在原地一点反应也没有。大个子搭档被打倒在地上，想爬起来却又爬不起来，睁着眼睛，只会呆呆的看着哪个方向。小个子搭档叫大个子搭档，使劲拉他，可是他的身子已硬了，动一下只会更痛。这时一个保安冲小个子搭档喊道：“你放心了，还死不了！”

    两个保安还在喘着粗气，抄着两手，脸上显得得意极了，好像为打了一场胜仗而得意极了。厂长跟两个保安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两个保安要把大个子搭档抬到厂门口去，要把血流到厂外面去，怕弄脏了厂。两个保安一个人抬着头，一个人抓着两个脚，抬几步又放下来。抬不起来，厂长叫他们就放到这里。

    大个子搭档躺在地上，缩卷着身子，很痛苦的样子，他好可怜。小个子搭档蹬下去，摸他的脸，喊他的名字。喊了好多句大个子搭档才回答了一声。好久之后又说了一句：“死不了，我还活着呢。”小个子搭档哭了，我也早已流了好多眼泪。

    厂长早已不见了踪影，一个保安把一辆汽车领了过来。汽车司机是仓库一个我们认识的人，他人很好，以往见到我们都会主动打招呼，还会好心的笑。这次他一走下车来，一脸忧愁的样子，一边朝大个子走一边问：“这是在哪里砸的？”一个保安说：“别问这么多了，把车门打开。”车门打开了，两个保安正要去抬，大个子搭档忽然爬起来，说：“不用了，我自己滚出去。”然后一瘸一拐走出厂去了。

    一个穿着皮鞋，穿着白色衣服黑色裤子的中年人悄悄来到小个子搭档身后，小个子抬头看到，吓得退后两步，差点摔倒。嘴里喊着：“小老板……大老板……不，老板。”

    老板撇着嘴，斜着眼睛，像公鸡一样傲着头，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有工不去干，没工干的时候你们就找借口嚷嚷。”一个保安说：“他们在这里看热闹。我们刚刚教训了一个极端分子，他干活不努力，厂长说他几句他便要打厂长的样子，还好有我们在这里，不然谁知道那分子会对厂长干些什么损失。这两个家伙可能是帮凶，我看他们看厂长的时候眼睛里恨得痒痒的，看来我也要拿他们回保安室审问。老板，你最好走路的时候叫我们哪个跟着你，免得你受打，我觉得最近厂里出了一些暴力分子，看到你的时候他们眼睛里也是恨得痒痒的。”老板一米七几的个头，又肥，四肢粗壮，所以老板说：“我量他们也没那个胆。”一个保安说：“还是小心一点好，老板，我听说顺德那边就有一个老板被打了，牙齿全打掉了……”站左边的保安打断右边的保安说：“老板，我们要回保安室站岗了。然后指着我和小个子搭档：“你们两个，跟我到保安室去，我有话要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