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换了这个鬼地方

    我换了车间，换了车间，或者还换了工厂，不过还是同一个老板。老板把我领到一间很大的屋子，这间屋子热度一点也不比原来的那间屋子低，热度里还有一股很大的灰尘味。有两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人站在一个门口，靠在墙上。看到老板，他们立刻端正身子，其中那个矮点的说：“厂长，我们在这里等。”原来这不是老板，是厂长。厂长很不开心的瞥他们一眼：“你们主任呢？”矮个的说：“主任还没看到。”厂长说：“你们昨天做什么？”矮个的说：“昨天在那里洗铁。”厂长说：“这么大两个人站在门口像条狗一样，谁叫你们守在这里的？”那两个人红了脸，回答不出话来。过了几十秒那个高点的说：“是一个鬼昨天叫我们在这里等的。”那个矮点的说：“是厂长你昨天吩咐我们叫我们今天是去搞搬运的，可是仓库门还没开，我们拿不到车子。”主管在屁股上拉下钥匙，开门，走进屋内。矮个的走前面，我跟着矮个的走进屋里，那个高点的很久才走进来。

    我们各拉了一辆车子，按厂长的吩咐先去哪个车间干先干哪样活。我们要干的活可多了，厂长说了整整半个小时，怕我们记不住，还写了一张纸交给矮个的。我看了看，写了满满的一张纸，先要干的是把那些新铁棍搬进来……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正看得认真，厂长在旁边大嚷一声：“还不去干活！”

    我们到操场上，按纸上写的先把铁棍搬到a车间去。铁棍足有四米长，这个车子明显不好拉，我们得一根一根的扛。还好这铁棍不太重，很轻松的就把一条扛到了c车间，然后用脚一踢，就到了a车间。高点的那个搭档喜欢偷懒，搬一条又要坐几分钟，这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觉得既然是一起干活就应该干同样多的活，不能偷懒。高点的搭档可能看穿我的心思，把我拉到墙角去，指着地上的一个纸箱说：“坐会儿，干嘛干得这么卖力，又不是自己做老板。”我不敢坐，也不想坐，我觉得现在还不累，不必坐会儿。不过矮点的搭档把裤子一拉就坐下去了，我也就顺着潮流坐下去。

    高点的说：“你抽烟吗？”我说：“不抽。”他可能知道矮点的也不抽，于是没问。就自己掏出一盒烟，取一支，点燃，抽一口把烟藏屁股后面，抽一口又藏到屁股后面。

    高点的说：“你说你们干活这么卖力值得吗？”矮点的说：“有什么值不值得，反正是干活，就为了讨口饭吃。”矮点的还说：“这话没有意义。”我说：“值得，为了梦想，就应该努力的干活，别人都说，只有努力再努力，才能有前途。”高点的不以为然地斜着眼球看我一眼，甚至带着点轻蔑（不过这种轻蔑的斜视有点高尚，不像曾经在哪里遇到的那种眼神），说：“难道你还有梦想？”我说：“梦想当然有！”高点的又瞥我一眼。矮点的说：“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的梦就是赚很多钱！”矮个的说：“谁都有这样的梦想，可好多人都只能在梦里想想罢了。”我说：“可不能只想想就算了，一定要拿出信心来，只要有信心，光明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别人都这么说。”

    阳光把一个人的模样照在前面一个弯处，我们立刻站起来，影子把厂长牵出来。

    “搬完了吗？”

    “还没有搬完，我们正在努力搬。”矮点的说。

    “努力在搬吗？你们衣服都没有湿？”

    “我们衣服是没有湿，不过真的流了很多汗。”

    “我去看看，你们有没有努力不用说也知道了。”

    厂长正要去看，一个拿着本本戴着眼镜的妇女把他叫了过去。走了很远厂长不忘再反过头教育我们：“干活要努力，不然你们是很难混下去的。”

    高个的用土语对着厂长的背影骂了两个字。然后又坐下，叫我们也坐下，说就是看不惯那个样子，说的话简直不像人说的。我们不敢坐了，毕竟活还是要干的。原来高点的也只是向厂长示威，表示哪里不满，坐了一下又起来，拉拉屁股就干活来了。

    我们干得很认真，高个的也是。两个小时，一堆铁棍就搬完了。看了一下那张纸，下一步去垃圾堆捡砖头，捡到b车间去。我们找到垃圾堆，垃圾堆只有垃圾，没有砖头。砖头在垃圾下面，矮个子搭档找来一把铲，一边铲嘴里一边咕噜：“昨天就吩咐把砖头扔掉，今天又要捡回去，真以为我们没事干了。”还好这垃圾并不脏，也不多，铲了几铲黑色的砖头就露了出来。我们把车子推到边上，把砖头一块一块捡进来，拉到b车间去。

    这些砖头是要把b车间一个窗子堵起来，听说干活的时候有员工总是看着窗外发呆，老板看见了好几次，所以就决定堵起来。我们把砖倒在窗子底下，往窗外一看，真是有很美的风景。有一条宽阔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栽有小草和鲜花，小草正迎风招展得自在。花坛后面是一些别墅一样美丽的房子，几辆豪华的小汽车摆在花园里，有几个潇洒的老板正从车上下来，动作潇洒的走进屋内去了。有花草的的地方天空是那么蓝，小鸟在上面飞……

    我理解别人为什么总看着外面发呆，这时自己何尝不是看着外面发呆了。外面跟这个屋子里比，就是天堂相比地狱，如果有天堂和地狱的话。外面有小草，这里只有铁；外面有别墅，这里只有盒子；外面有阳光，这里只是烈日；外面有自由的空气，这里只有压迫的灰尘；外面有宽阔的大街，这里只有狭窄的老鼠洞。

    我们每人拉了两车，估计差不多了，矮个子搭档掏出纸来看看：去搬纸箱。

    一个大车开到厂门口，司机在门卫那领了一张纸，就把车子开了进来。大个子搭档打手叫车子开进来一点，司机从反光镜里瞄着我们，车子转了几个弯终于把屁股对到仓库门口。里面装满一车子纸箱，发着纸的香味。我摇摇紧压的纸，像钉在石头上的铁钉，怎么拉也拉不动。小个子爬到车上去，叫我们把车子摆好，我们摆好车子他抱起一捆纸箱往车上扔，我和大个子搭档负责码齐。码了一车子拉去仓库，再码一车子拉去仓库，很快就拉完了大半车。小个子搭档累得满身大汗，衣服都湿了，头像刚被门外那位阿姨浇过的小树，一滴一滴的水从头发上流下来。大个子跳到车上去，把小个子换下来。很快大个子累得满头大汗，我跳上车把大个子换下来。这个车厢里真是热极了，好像一个烤箱。我一上车衣服就湿透了，还流湿了裤子，脚也像进了水，几个脚指在湿湿的袜子里相互搓背。脸被汗水浇湿，眼睛自然被汗一次一次模糊。我往外扔一个纸箱擦一下脸，擦一下眼睛。脸擦着擦着觉得痒，眼睛越擦越觉得痛，等到纸箱扔完，脸上像爬满了很多毛虫，又痛又痒。痛的还有这双被刀子刮了很多小口的手，这时伤口痛得快要炸开了。不过我们还是搬完了，还把里面的灰尘扫得干干净净。

    搬完迅速去洗脸，洗完脸在仓库一把大风扇下吹风扇。刚一站到风扇底下，厂长就出现在前面，正好看到我们。我们赶快克克子，握车把，怕他又来指责我们。可然的，一过来就带着责备的口气说：“每次看到你们都在这里站着。晚上了，我看你们怎么把那些活干得完？”

    大个子擦了一下脸，说：“干不完不是还有明天吗？难道明天天不亮了？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完的，就算把我们累死也赚不完的。”

    厂长瞪着大个子搭档，恨得牙痒痒的。

    “不干你走就是了。”厂长说。“这样累死你还算个人？今天晚上把我吩咐的活全部完成，没完成明天就不要来了。”把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大个子搭档狠狠地踢一脚车子，车子只是动了一下，痛的是他自己的脚，他心痛又脚痛，一脸痛苦的颜色。

    “好了，我们赶快去干活了，这活是迟早要干完的，要走的话你早就走了，还能待到今天。”小个子拍着大个子的脚说。

    大个子说：“妈的，如果今晚有地方住，我马上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个子说：“就算有地方住你也没饭吃啊！”

    大个子用另一个脚又踢了一下车子，骂道：“他娘的！”然后一起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