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L仔
回到母亲那里，我把事实告诉了母亲。母亲果然脸色沉下去，说：“你在厂里跟人吵架了？”
“是班长先骂我的，”我理直气壮的说，“骂我还不止，还伤我自尊心。”
“骂你？伤自尊心？”母亲说，“难道只是被班长骂一两句就跑了出来？东东，我告诉你，在厂里被人骂几句那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这么不懂事；自尊心，东东，我们这样打工的人，是没有什么自尊心可言的。如果因为被厂里干部骂了几句就受不了，那么以后你能做什么？东东，妈妈教育你，为了生活，人就必需放弃一些东西，以后才可能有个好的生活。”
对母亲的说法有点不以为然，看到母亲那双眼睛，嘴里却说：“知道了，妈妈，我明天一定能进个好厂回来。”
这一天大早我就去找工作，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
我是被子一张纸吸引过去的，那纸上写着这么些字：本厂待遇优厚，货源充足，出粮准时，有奖金，包吃住，有热水冲凉，免费工作服……这太有诱惑力了，我按着纸上箭头指的方向，左拐五十米，再右拐五十米，果然看到一个大门口边写着“发财五金玩具厂”字样。
在一个人那里我交了押金，买了厂牌，领了厂服。这是我第一次领厂服。那考官把厂服交到我手里，叫我好好保管，丢一件五十块；每天都要穿，不穿罚款五十块。我说，既然每天都穿在身上，怎么会丢？
这厂服是旧的，穿上去还闻到一股汗味。我问考官，为什么把旧的厂服给我？主考官反问说：“你还想穿新的吗？真是想得美。”
这厂服穿在身上真的不舒服，太大，有臭味，背上印着大大的“发财五金玩具厂”，前面写着“玩具、金属饰品、电话号码：xxxx”。我问考官：“能把自己的衣服穿在外面吗？”主考官反问说：“你不热吗？热起来你怎么干活？不允许。你把里面衣服脱了，就穿一件衣服，还要人说多少遍？”
我又问他：“我的饭卡呢？”
主考官自从收了我的押金后变得冷漠极了，对我爱理不理，这次问他饭卡，他要答不答，坐在那里好久才慢吞吞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打饭卡来，抽一张画个名字打个圈圈扔给我，好像扔一块骨头给一条狗一样。这让我很没滋味。我好想要把饭卡扔回去，去砸这只豹子。
“你要快点干活，”这人看着我说，“ 如果发现你干活不努力，明天我就把饭卡收回来。听懂了吗？”
我说：“你把押金退给我，现在我突然不想进了。”
这人瞪了瞪我：“突然不想进了？把押金退给你？快点去干活吧，年轻人。”
我被一个人领去车间，在车间那人给我找来了一把三角形小刀，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小刀，三面都是刀锋，用来刮铁的。这人又给我找来一把锉，告诉我那是刀，这是锉。我要干的活就是用小刀和锉清理玩具车上的披风，让我懂得这个基本概念后，他教我做事。做事的过程就不多讲了，无法描绘。只记得那天上午还没有完成一个小车，刀子从车窗滑出来，一惊，一看，大拇指开了一条肉江，鲜血涌出来。
这时候正好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过，我立刻叫老板，惊慌失措地说怎么办？老板模样的人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把胶布包起来就是了。”我问他哪里有胶布，看他样子应该知道哪里有，可他没有说。他转身走开，我跟着他，这时候觉得只有跟着他才能保全这个手指头。
跟他到一个像办公室的屋子里，他把胶布扔到桌子上。拿胶布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血滴到地上，老板模样的人斥责说：“到外面去搞，别滴得到处都是，难看死了。”对于这话我好像没听见，撕胶布的时候，我让人厌恶的把血滴到桌子上。老板大发雷霆了，很厌恶地瞪着我：“我叫你到外面去搞，听到了吗！”这时我才听到，拿着胶布走到外面去了。
这个胶布还真管用，就这随便包扎一下也能迅速止血。但止不了痛。我以为今天上午我是不要做事了，谁知班长走来，说一个大男人流这点血有什么大不了，不做事，想得美！
谁知道这一刀只是开始，接下来不到一上午的时间，整个手被刮个稀烂。一点也不夸张。趁中午吃饭有空时数数，大大小小足足有十条，长度从两厘米到五厘米不等，深的看见了骨头。钻心的痛从指尖遍布全身，手指动弹不得，垂下痛，向上举起也痛，只能平摆在桌子上。打饭时饭盆从手上掉落下去。吃完饭后，想走的念头又浮上心头。不过还是留了下来。
一个女人给了我一些勇气，她摘掉手套，把一只遍是疤痕的手伸到我面前，说：“你看，这像一个手吗？不过这没什么老乡，在手上刮几个痕迹算什么？”她掀起裤角，吓了一跳，她的脚是弯的！“没什么大不了，”她说，“前几年在一家陶瓷厂砸的，几箱瓷砖从车子上倒下来，就砸到了。”她又指着另一个脚，那个脚少了两个脚指头。“所以说小伙子，刮点皮外伤真的没什么。”
下午，还是不停的往手上刮，只是戴了双手套，刮烂了两双手套，少刮去了一些可能刮去的肉。
再一次去办公室拿手套的时候，老板模样的人说：“我看你做不了这个，这样我有多少双手套给你，别人一个月用两双，你就一天用两双。真不知道你做事怎么这么差劲？别人才来也并没像你样差劲到总往手上刮。难道你认为在手上刮那么多口子我会同情你，不用干活也会给你工资？像你这样子干活一天能刮几个车子？还不够买手套的钱，和浪费的电。”
“干脆把我炒掉好了，”我很反感的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干活很差劲的人，留到这里只会浪费你的电。”
“那你干嘛要进来？真想不到你有脸有皮原来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年轻人，工作要负得起责任，既然来到了厂里，就要拿出十分精神来干活。”
“你看到我没干活吗？”我说，“从进来到现在一刻都没停过，你看到我停过没有？”
“好了！”老板模样的人啧啧两声：“你们这些l仔。还想继续干下去就跟我来。”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