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的沧桑岁月 > 第25章 上班死睡

第25章 上班死睡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庆幸的是,我没有饿死,也没有被打死,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后,突然爬起来,冲到外面去了。门口那几个保安原来只是吓唬人的,出去时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他们都在那里打牌。门外也没有警察,在树下走来走去的农民模样的人最多是个没钱的工人,左睢右瞥的眼睛大概只时在四处寻找矿泉水瓶,因为我看到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好几个瓶子。顺便,在那几个农民工人旁边看到一条狗,严格的说,我是先看到它嘴里那根骨头的。这条瘦狗正在啃一根骨头。这是一根很大的骨头,这并不完全是一根骨头,上面有丰富的肉。这条瘦狗咬几口又把骨头放到地上,一边嚼一边从嘴里流出口水来。这条瘦狗嚼几下又看一下我,看我有没有向它靠近,靠近去抢它的骨头。这是条可恶的狗,我多少都是个人,就算真的饿死,我也决不会去跟一条狗去抢东西吃。我吞了吞口水,走往街的那一头,在一家包子店里买了四个大馒头,和一瓶水,就这样我活了过来。

    饱后,我还是回到厂里面。因为我记挂着欠老板的一千块钱,我担心我如果不把那一千块还了,老板会把所有警察叫来,把我找出来,给我牢坐。虽然,进那个厂比坐牢还要受折磨得多,但名声进厂还是好听一点。我担心的是我妈妈,如果我去坐牢,她不知要伤心到何种程度。

    在这个叫在发财制衣厂的厂里大概做了三十年,实际上如果按日子数的话只做了一个月,有做了三十年的感觉是因为,人们都说受折磨总是度日如年。

    这天又胃痛。在这个厂里,看不到妈妈,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身体上的不舒服心里上越觉孤单,无助。我差点哭出来。我趴在桌子上, 头埋在老板珍贵的布匹里,双手抱着肚子,用手指用力抓痛肚皮,来分担胃给肚子带来的疼痛感。这时我想喝开水,想有人给我去买点药,想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想有只手能摸摸我的肩膀……可是,我想要的,最后来的是有人狠狠地拖去我脸下的衣布,并责骂:“你这个l仔!不想干了是吧?哇,可恶的家伙,还把口水流到布上!”

    主管分辨不出来,这布上的水是口水还是眼泪。我想解释,我胃痛,需要休息一会儿。但我知道这绝对不允许的,听那些女工们说,想请假,除非你真的要死了。

    我艰难地拿起剪刀,在主管面前装出一副要认真干事的样子。

    线头是主管的头,主管的头一分钟掉十几次。还没有剪断一个线头,喉咙一热,一股酸味带着一腔液体从嘴里吐出来。吐出这股东西后,觉得胃轻松了点。我以为我的病痛让人看到了,就会得到同情与理解。可出乎预料,主管把我厌恶到了极点,把我的头狠狠地敲了一下,然后抓着我的手往外面拖,一边拖一边喊:“快点去找个拖把,把这里搞干净,不搞干净就打你旷工!”

    剪线的女工和搬运的男工们一个一个捧着嘴跑到走廊上去,站在走廊上从窗口斜着眼睛看着我,正看着我的眼睛里只有厌恶。我足够知道这吐出来的东西有多脏,我有多让人讨厌。主管甚至厌恶到把我抓起来,往外面拖。在主管的魔掌里我像一个小孩,像一只兔子,像一条狗,像一头偷吃了人家庄稼的牛。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主管的个子不高,瘦瘦的,怎么抓着我的时候有那么大的力气?

    “把我放开!”我喊道,用尽全部力气从主管手中挣脱开来。“你们才是可恶的人!都是些可恶的家伙!难道你们就没有吐过吗?难道我是故意要吐在这里的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那么讨厌我?我身体不舒服,难道不是应该同情我才是?”

    主管瞪了我两眼,以无可救药的态度瞪我两眼,走了。一会又转过头来说:“今天把所有货完成。”

    “我不干了!”我突然喊道。

    主管再次把他小小的头转过来,无比惊讶的样子:“什么?”

    “哪怕把我打死,我也不干了!再继续干下去,我始终是死路一条。同样是死,我要反抗,或许反抗了我还能活下来。你们不能把我怎样!我是个人,你们不能把一个人活活打死,就为了一千块钱……”

    “我告诉你,”他说,“如果不做足一千块的货,你就别想离开这个厂!那是老板说的,我也无能为力。我告诉你,老板的话就是权力,老板的话就是法律。如果想反抗,那真的不想要命了。”

    “我不要命了!”

    在小个子主管面前,我没有理智,只想着一个人的尊严不能这样任人践踏。然而走到厂门口,那几个高大的保安往身前一站,我的身体又失去力量,脑海里只想活着。于是又畏首畏尾走了回来。

    “何必呢,”一个人在旁边说,“何必自讨没趣。快点老老实实坐下来剪线吧。其实剪线也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除你之外偶尔也有一两个男人来剪过线,他们可并不像你一样,他们像一个人。”

    哪还有心情像一个人那样坐在这里剪线。胃痛也不能让我像常人一样一心一意剪线。几个指头用力把剪刀张开,却无力收缩。柔弱的线条,锋利的剪刀,原本可以利索剪掉,却因为一只没有灵魂的手,这一切变得非常艰难。心冷却下来后又在想:到底这种厂要进到什么时候?

    曾经美丽的想法和现在的处境又相互挤在了一起,成一个对照。又在想,村子里的哥哥姐姐们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的钱是怎样赚来的?他们漂亮的衣服,丰富的大包小包,是靠双手在厂里赚来的吗?他们回家的时候为什么神情是那么豪爽?而我……此时我只想能有一股让我深呼吸的空气。那个黄金的故事再也不可能是真的。

    胃痛,痛得又哭了,又把眼泪流在了老板珍贵的布匹上。

    不知剪了多久,猛然发现,经过我手上的几件衣服几乎成了碎片!我吓得目瞪口呆,剪刀扔到地上,正在剪的衣服也掉到地上,脑子一阵轰隆隆作响。半晌,回过神来,立刻跑到外面去。

    我再也没有回车间。在厕所里蹬了很久,又在一辆汽车后面躲了两个来小时,直到天黑。然而天黑厂区灯火通亮,似乎比白天更能发现一个人。我蹬在汽车轮胎底下不敢乱动,不敢大声出气,有蚊子咬也坚强的忍着。也不敢睡着,时时提醒眼睛,要时刻注意过往的行人,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这是我。

    可还是被人发现了,那时候的我可能处在半睡半醒状态。只模模糊糊听到一个人大声斥责我:“在这里睡觉,是找死吗?”然后可能我还是没醒,那人把我拖到一边去,把汽车开走了。然后我模模糊糊听到汽车又停下来,同样的声音,只是变得温柔许多,说:“喂,喂……老乡,老乡,睡着了吗?”听得到他的声音,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我想回答几句,可好像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想我的眼睛也是闭着的,我想我是睡着了。

    那人又连续叫了几声老乡,把手放到我鼻孔部位,摸摸我的头,急急忙忙往一个方向跑了。

    接着我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匆匆走过来,在我身边停下,不过都不敢碰我。其中一个人先发话说:“原来他在这里!”这是主管的声音。接着班长说:“还挺能睡的啊!”

    “好像不是睡着了,”那个温柔的声音说,“身体好像在发烧,可能晕过去了。现在得快点把他送去医院。”

    “他有没有老乡在这里?”原来老板也来了,我听得出来这是老板的声音。

    “似乎没有。”主管说。

    “应该没有,我看他到哪里都是一个人。”班长补充说。

    他们似乎在沉思什么,许久之后才有一个人发话说:“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是睡着了。”老板断定说。

    接着班长说:“是睡着了,老板说的对。”

    班长用脚碰了我几下,可能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提议说:“要不要打盆水来清醒清醒?”

    见没有人赞同,班长可能也觉得这样的做法不怎么好,就没再说话了。

    “应该是睡着了,”老板说,“这样子分明是睡死了的神态。”

    “可能也是,”主管补充说,“几个晚上他都没睡觉了,最近赶货,特别剪线的,一刻钟都没让他们休息。

    “是睡着了,”班长附和说,“有些人就是这么睡的,一睡着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了,随你怎么打他他都不会醒的。”

    “真是岂有此理,”老板发怒了,不过听起来有点装腔作势,“上班的时候竟到这里睡觉!要睡就就让他睡好了,把他抬到外面去让他睡个够!”

    接着,我被几只手从一个地方抬到另一个地方,后来又被扶上了一辆车子。车子行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来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我被抬下了车。我的身体被小心翼翼的放到冰凉凉的地上,就如一具尸体被小心翼翼放到坟墓里一样。之后人都偷偷地走了,好像杀人犯把杀的人扔了以后偷偷地走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