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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罚款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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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食堂。自然,这里找不到一粒饭,桌子上哪怕半粒饭也被扫走拿去喂狗了。身子已经到了虚脱的地步。在厕所里,我喝了一肚子水。可是水根本填不了肚子,只感到越来越难受。慢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想到一个人在这个离母亲很远的工厂里,周围看到的都是陌生的人,一个人在这里饿着肚子,而且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不由得眼泪就流了下来。曾经在家,再怎么难过的日子也不会饿肚子。此时奶奶也许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坐在屋檐下吃,一边吃一边念着我的名字,想我吃饭了没有。外婆永远是最牵挂我的,每天下午站在门口,等我回来,为我揭开锅盖,打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放到桌子上,然后把一碗我最喜欢吃的土豆丝摆在离我身子最近的地方。我喜欢背着书包吃饭,我喜欢吃饭的时候把双脚跨在炉子上,我喜欢把饭掉到地上,引来一群鸡在脚下抢饭吃。我总是把碗用力抓住,一个手用力握着筷子,在外婆赞赏的微笑中一鼓作气把饭吃完……

    “看你的眼睛看着哪里?你的眼睛有病吗?如果再次把血搞到衣服上,就不止骂你一顿那么简单了。”

    主管瞪着我。他狠狠的眼睛里有一张回忆的脸,脸上有一双有病的眼睛,这双有病的眼睛可怜地看着主管,它可能在说:“请给我一碗饭吃好吗?”

    “我没有力气剪了。”

    “剪线难道也需要多少力气吗?人家几天几夜没吃饭都没做出你这副样子。你以为你的身子是什么娇贵的东西,剪个线头都没力气剪,那么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何意义?何不变成一只蚂蚁早点被人踩死?我告诉你,今晚没把这几线头剪完,你就别想去睡觉!”

    我用力搓眼睛,把两颗乞求一碗饭的眼珠按了下去,换来悲愤。

    我很悲愤的说:“什么时候你把我当成一个人!进厂时你欺骗我,用一块食物把我像猴子一样骗了进来,进来了,我从一只宠物变成一头牛。如果我能变成一只蚂蚁,那么老天可怜了我。如果我能一下被你踩死,死了倒是痛快。可是你为什么对我却是这么折磨!这剪线哪里像是我能干的?你认为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剪线很光荣吗?这是一种折磨!所有的人都在耻笑我,蚊子在墙上偷笑,那个灯泡眯着眼睛在看我,剪刀狠狠地剪我,我坐在这里还有一点人的尊严吗?……我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一个人,从早上干到半夜,却连一粒饭也找不到,一头牛累了的时候主人也要给它吃点东西,而我呢!”

    主管说:“新进来的人哪里能给你饭吃,如果你吃了一天饭就跑了呢?就算没有饭卡,你不会到外面去吃吗?至于装得这么可怜吗?一个大男人连一顿饭也吃不到,只能说明你笨,笨,你笨得像猪一样!”

    我说:“你要我去哪里吃饭呢?既然饭堂不能给我饭吃,你要我去哪里吃饭呢?去外面吃吗?我出去了,门口那几个保安不把我打死吗?”

    主管偷偷笑了笑,想了想,说:“那当然。你不能出去,你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干活,你出去了他们会把你打死。”

    主管没有给我饭吃,说了两句话后,扭着屁股走了。

    我气愤极了,把成了形的衣服全都扔到地下,把剪刀扔到窗外,把拳头捶在墙上,脚狠狠地踩着地板,甚至把桌子掀起来,甚至有股冲动要把电车全部砸烂。外面操场上停放的小汽车是多么刺眼,此时多么想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那些小车扔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几个刚从车上下的来的人很眨眼睛,他们的穿着太潇洒,肚子吃得太饱,步子跨得自以为是,表情太高傲,整个都是无情。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带着几个高大、大热天还穿着西装的人悄然来到我眼睛里,狠狠地瞪着我。嘴巴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你在干什么?”

    我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惊醒过来,看到一地的衣服,墙上被我捶烂的开关,甚至七角八歪的桌子,我吓得手忙脚乱整理这些杂乱的东西。可于事无补。老板叫来主管,主管把所有班长叫来,他们一致认为,应该把保安也叫来。保安、班长、主管、老板把我团团围住,先是用嘴巴对我进行严刑拷打,侮辱,折磨。我出着汗,装作认真听着,拼命点头,努力想从脸上挤出一点讨好的微笑,甚至想跪下来,求他们放过我。可这一切努力似乎让我愚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之前倒映在他们眼中的我至少还是个人,现在突然一看,在他们眼睛里的是一条蹬在地下的狗。

    因为没有吃饭,因为站起来也需要力气,我蹬下去再也起不来。我大多时候低着头,只偶尔抬头装着可怜的样子看看老板。老板始终板着无情的脸,无情地瞪着我。他心疼地看着变了形的开关,心疼地看着受了委屈的布匹,心疼地抚摸着被虐待了的桌子,甚至用眼泪滋润他用钱买来的地板。最后又瞪着我,眼里闪着火光。

    其中一个保安狠狠地对着我说:“你赔还是不赔?”

    我胆战心惊很不情愿回答说:“到我工资上面扣吧。”

    主管说:“你那点工资要怎么扣?你只不过是昨天进来的,昨天到今天的工资只能买到一个开关的一个按钮,你说你要怎么扣!”

    另一个保安又说:“这并不只是赔的问题,而是要怎么处罚,罚五佰,或一千,要不干脆把他送进公安局,告他一个破坏司有财产,至少也要让他坐一两年牢房。就这么说了,老板,这个人交给我。”

    老板说:“把他送进牢房也太可怜了,你看他这么老实。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打烂这个开关也许是他一时冲动,你看他现在也后悔了。他可能也有父母,亲生父母如果知道这么小的儿子被送进了牢房,肯定会很伤心。所以还是不要报警,就罚一千块吧。就这样算了,我们应该有同情心。”

    主管说:“那就罚一千吧。这一千块我想他暂时是交不出来的,交不出来那么到厂里干活,这一千块到工资上面扣。”

    老板、主管、班长和几个保安各自相互看了一眼,又共同看了我一眼,侧过头去,走了。

    我不知道我此时是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委屈,还是应该气愤。我站在那里,像一个流着血液的木头人,尽管五脏六腑热血沸腾,可站在那里动不了。一千块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看到过最多的钱也不过八百元。一千块能买多少东西不知道,但被我打烂的那种开关,至少能买一百个。我弄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这么可怜我还狠狠地罚我一千块。

    下午厂区内一块黑板上写满了字,许多人在围观,他们都在吟着:“员工谢东东,工作不努力,干活打瞌睡,醒来捶开关,扔衣服,打桌子,行为甚可恶,老板显仁慈,没有将其送进公安局/罚款一千元。”一个一个看完后开心地走了,只有一个人悲伤地坐在黑板底下,再也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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