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又炒老板鱿鱼了
回到母亲那里，我把新大老板和王大老板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母亲，叫她给我评评理，我该不该走。我很气愤的说：“老板说我们要像一头牛，说我们要像一头牛一样拼命给他干活；他说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留下一点什么；他说我我是用手干活的，用手干活的人原则上就是一头牛。讲这么多，好像我真的是一头牛。要知道我可聪明得很！太可恶了，做什么要把我当一头牛看待呢？而且他讲话的口气和看我们的眼神，真的像是在看一头牛那样。”
母亲沉默不语，她几乎没看我几眼，自从我说又用几十块买了一个厂牌然后厂牌又要扔掉后，她就没有高兴过，她的表情里只有悲伤，好像我进了厂又辞了厂是一件非常沮丧的事。她不如我这么认为：丢掉几十块钱买一个教训是值得的。再说了，就算我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打工仔，但我也是有尊严的，被他们说成一头牛还要在那里做下去，那么我以后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张阿姨捧着一脸疲惫回来了，看到我后叫一声小子，你发大财回来了？
这个女人自己不快活成那个样子，倒喜欢拿别人来快活，明知道我昨天才出去，今天又回来，除非捡到钱了，不然哪有那么快发财回来的。
刚才她可能在门外听到了我说的话，坐到床上又问：“你为什么变成一头牛了，说来听听？”
“我被老板说成是一头牛了！”
“呵呵，”这女人笑两声，“牛不好吗，总比猪强多了吧？我老板骂我是一头猪呢。”
“我老板说我不如一头牛！”
“呵呵，你是不如一头牛啊！你看啊，牛有力气，你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而且它从不挑食，也不洗热水澡，它从来不抱怨，老得干不动了的时候，杀来还可以卖钱，你说吧，你哪里如一头牛呢？”
“真可恶！怎么能拿我跟牛比！”
“虽然你是个人，但在老板眼中，你只是一头牛。小子，你要清楚这一点。”
“可恶，不跟你讲了！”
真是越讲越气，这女人平时总骂老板不是个人，怎么这个时候拿自己不看成个人了。
“你们看着，”我说，“将来，不久的将来，我会变神仙，就算老板是个人，我也会把他踩在我脚下，叫他天天给我磕头，为了讨好我给我舔脚指，但我还是不给他钱，气死他，叫他后悔他做了亏心事。跟我斗，把我当成一头牛使唤，门都没有！”
母亲说：“东东，你安分一点吧，现实是这样的。你也进了不少的厂了，可有哪个厂你能做一个星期，倒是送去不少的厂牌费。我跟你说啊东东，老板永远是老板，就算他再怎么骂你，再怎么不把你当人看，你永远都是打工的，你永远都只有服从，不然最后吃亏的是你。现在你看到了吧，进了这么多厂，最后一块钱也没赚到吧，倒是送去了不少的厂牌费。我跟你说啊东东，其实骂几句不算什么，不会痛也不会痒，再怎么难听的话到了耳朵里它就会消失了的，只要你把心态摆平了，只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干嘛要在乎别人骂你什么呢？东东，其实牛也有伟大的地方。牛从来不会骂人，牛一生下来就生活在非常朴素的环境里，牛吃的是草，做的却是世界上最累的活，牛死了后，还把身体留给别人。我说，老板才连一头牛都不如呢！”
“就是，老板他连一头牛都不如！”我说，“而我呢，就算是牛，也是一头伟大的牛！”
然而不论怎样为自己找美丽的借口，现实还是有点灰暗的。我每天几乎整天都在想，厂也进了好几个了，在厂里也熬过了不少的日子，手上换了好几层皮，为什么我还不能像哥哥姐姐们那样，可以高兴地回家呢？我有点想回家了。甚至不说高兴，如果现在能够平安、像人那样回家，对于我来说也是好的。有几次想回家算了。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空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早上一起来度过十几个小时又天黑了，天黑后再度过几个小时就到深夜。深夜不想睡觉也得睡了，睡给母亲看，怕她看出来她儿子开始失眠了。
是真的我开始失眠了，而且发现我越来越瘦。胃也时不时痛几下。脸上长了很多毛，长胡子的地方长了许多胡子。头发掉了许多，也开始变白了，额头上有了许多皱纹。四肢行动有点不便了，腰伸起来的时候也有点痛了。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牙齿好像也有点动，要掉落的样子。声音好像有点哑了，说话时还有许多口水流出来，讲话时还不停地抖手……
让我高兴的是张阿姨还是叫我小子，没叫老头。
今天我像平常一样跟母亲说要去找厂，然后母亲祝愿我能找一个厂回来。当然母亲要在这话里面加一个“好”字我才听得进去，现在，厂我随时随地只要一出去就能找一个回来，只是太随便的厂我不进。我有经验了，也害怕了，那种看起来太随便的厂我是绝不进了的。回来的时候母亲会问我：“找到厂了吗？”我就回答说：“我只进好厂！你别干涉我的前途了，以前进了那么一些烂厂，都是你让我进的，现在你看到了，所以你别干涉我进厂。”
这天我去到一个皮鞋厂，那皮鞋厂很小，小到我要脱光衣服才能挤进去。当然还是有点规模，挤进去一看，哇，有很多机器，人数也不少。让我看不上的主要原因是里面没有空气，让人可以活的空气被一股气味吃掉了，人到里面待久了也会被这股气味吃掉。
这天我进了一家陶瓷厂，试工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连饥带渴冲出来，发誓就算饿死也不进这个厂。那里面气温高得可以烤熟一只鸡，而且砖头又重，灰尘又多，到里面干一个小时手脚就软了，干一天的话一定会被人抬着出来。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给了我五双手套，真是破费让老板白白送我五双手套，这五双手套我是带回来了的，以后回家的时候带回家给父亲砍柴也好。
这天又进了一家化妆品厂，在那里面干了不到十分钟我就跑了出来。那是个计件的屁厂，班长叫我打包装，我拼命拼命包，十分钟我就包了一百多个之多，可是一问班长我包了多少钱，班长说二毛钱。这二毛钱还不够单车打气，这活有什么好干的！
同一天，我又进到一家电器厂，这是一家做夹在风扇里用的小电机的厂，我被分配到包装车间验线。这验线的活其实也轻松，而且听说工资要比许多人高点，这足让我自豪又满意了。可是有这么一个车间主任，是个女人，她总在我后面看着，好像鸡蛋里挑骨头一样挑我的毛病，然后鸡蛋里不知为什么有一根鸡毛，然后她拿着那个鸡毛对着我痛骂。一个小女人，把一个大男人这么狠狠地痛骂，叫我如何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