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毫无意义的会议

    开会的地点设在了操场上，因为现在操场上正热浪滚滚，热浪从来就是考验人类耐力的工具，所以农作物全都长在太阳底下。听说，老板为什么在厂房上加上瓦，完全只是为了防止他的机器被淋湿而生锈。会场上人头攒动，我记得车间里人烟稀少，车间也没有几个人，这个操场上为什么一下会有那么多人，这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会场上的声音比车间的声音还要大几倍，大的时候大七八倍之多，不过这些声音很悦耳，大多是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一般都是在笑，不是笑就是在哭，女孩子哭的声音和笑的声音是人类最好听的声音，这是曾经一个工友说给我听的。男孩子的声音就像操场晒烫了的旗杆，一靠近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力量，一摸它手好像烧掉一块皮，痛得发痒。有一个男孩子说：“又开什么鸡巴会，会来会去还不是会那个鸟事！食堂是不是又没有油了，难道是要把我们晒到这里熬些油出来去炒菜不成？这就太不人道了。哦，是太残忍了。”

    一个衣服皱得不成样子了的中年人说：“只要一开会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我们又要挨骂了。”

    说完，他的脸突然比他的衣服还皱了，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往前一看，原来，一个官样的人出现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后面站着两个老板模样的人：一个是认识了的，也确定了是老板，另一个没见过。

    “开会了，你们没听到吗？”那个官样的人说。“开会了还在嘀咕嘀咕，成何体统！以前怎么跟你们说的，难道通通都忘了吗？如果忘了，那么，在这里，我再跟你们讲一遍：做为一个工人，应该永远闭上嘴巴，只用双手做事！”大声说完“只用双手做事”，瞪着眼睛停了十几秒钟，然后，眼皮垂下来，说：“这是我们新加盟的大老板，和我们尊敬的王老板一样大小，以后你们看到他的时候，也要像对王老板一样，恭恭敬敬的，他在的时候，你们不能讲话，知道吗？今天是他第一次跟你们开会，他有一些新的思想要灌输给你们，你们要认真听，认真理会，知道了吗？下面，有请我们的两位老板讲话。”

    左边的老板清了清喉咙，把痰吞了下去，抬了抬头，说：“今天我们开会的目的，我想大家已经早已猜测了一番，我想大家聪明的头脑睿智的眼睛想必也从我的脸上和我平时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什么，这时候你们应该仍在猜测，我，也就是你们的老板，今天，要怎么骂你们。确实，在刚刚还没有来到会场之前，我的火气都在头顶上燃烧，甚至已经做好了把你们全部赶走再重新招过另一批人的打算。可是，现在，我又把火吞了下去。为什么呢？因为，我有点舍不得你们。”

    老板说完“我有点舍不得你们”，有好多人不知所以然的吐出了舌头，有好多人摸着屁股。这个百思不得其解，这吐舌头摸屁股到底有何意义呢？

    老板见到这些形状怪异的肢体语言，倒没有显得多少惊讶，只是把脸皮微微缩紧，露出一点点怒气。

    “这么大的太阳让你们站在这里让我有点过意不去，”老板说道，“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只有这个操场才能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从另一个角度讲，太阳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意志，特别是锻炼我们青年人的意志，是吧？所以，你们不要在下面抱怨，在下面嘀嘀咕咕，又抓痒又是吐舌头，不认识你们的人还以我们厂的员工都是傻子，是吧？所以你们给我安静一点，我们都是有素质有教养读过书了的，是吧？所以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听我好好讲。大家听我好好讲。”他通了通喉咙，又讲起了一些很有礼貌的词： “朋友们，工友们，你们好！今天早上呢，耽误大家一点点时间，来开一次小小会议。首先，我向大家问候：各位工友辛苦了！都辛苦了。确实，你们也是辛苦了。特别是4车间的员工，一天要干二十来个小时的活，一天几乎都没时间休息。不过还好，我们的工人都是身强力壮，不怕吃苦，敢于挑战极限的战士，我为你们这种精神感到欣慰，感到自豪。做为你们的老板，能拥有这样的战士，真让我感到非常欣慰。不过，你们确实也是辛苦了，一个人要干那么久的活，每当我看到你们红着眼睛疲惫着身子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我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我是你们的老板，对此我也感慨万千。不过，可是呢，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你们也知道：公司要谋发展，要求生存，就要千方百计的制造更多的货；国家要发达，人民要致富，所以要不断的制造更多的货；只有不断地制造更多的货，我才可能成为亿万富翁……当然……哈哈，就算你们每天二十四小时给我干活，我也不可能成为亿万富翁。我这辈子也别想成为亿万富翁。”老板露出一点笑脸后，迅速的，把脸皮换了另一种颜色，说道：“下面，就是我今天要讲的重点：

    “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厂的业绩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想这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仓库的半成品是堆积如山，你们应该是知道的。还有一些你们不知道的那些客户的订单，也是堆满整个抽屉！你们去看看，去看看！按着目前这种情况，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知道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影响，这些影响，不仅影响着我，也同样影响着你们。我们应该知道，公司的命运，也是你们的命运。在这里，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们：责任，我完全会把责任推到你们头上！我告诉你们：到时别拿着你们的工资单到办公室喊冤！最近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顽固，行为越来越恶劣；特别是有些人，完全把厂当成游乐场所，还真把厂当成自己的家了！你们心里应该清楚，一天到晚，不是这个岗位缺人，就是那个岗位停机！这就是工人吗？我随便到车间转转，就像一股风吹倒你们，我没到的时候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来到了你们是被我吓倒了，是吧！工厂不像工厂，车间不像车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能由于喷出了太多口水，老板一时间运不上劲来，话突然停住。他的脖子变粗了，眼睛里的两个眼球好像要跑到外面来，可怖至极。两手紧握，站着一个正要打人的姿势。他脚上穿着一双光亮很硬的皮鞋，鞋底像黄金精制而成，又像上品钢锤炼出来的，总之踢到人身上肯定会断一根骨头。他的脚又粗，像一根柱子。最可怖的，是操场二十米远之外的地方齐排排站着四五个像摩天大楼的保安，每人拿一条棍子，冷冷地板向这边，做着一个随时冲过来的架势，我相信这边只要一有对老板不利的动作，他们马上会冲过来，把人打死，保护老板安全离开。我立刻把身子站直，有人小声在说老板坏话，我不敢歪过着去看了，我怕我歪过去看了，老板就会一脚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