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管闲事的假班长
“主管，这是我老乡，他要进厂，你看，厂牌办好了。就等您指示，给他一个安排。”
我们终于走到主管面前。门卫老乡把我介绍给主管认识，他跟主管说话，眼睛却看着老板。然后他勉勉强强好像不敢叫一样叫了一声老板。老板看了他一眼，也看了我一眼。我把头低下一些，这样可能看起来更有礼貌一点。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我比老板更像个人。所以我低着头的时候，我的胸还是向上抬着的。我的心也不再跳得那么厉害了，我也没有觉得手应该放到哪个位置才正确。但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老板。”
看样子我们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感到吃惊，只见主管狠狠地连续瞪着我们，好像我们此时此刻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老板来得更不高兴，我没叫老板的时候他还看了我一眼，叫过他之后他高傲地把头眼睛瞥开，好像老板根本不是我叫的，好像叫他老板是对他身份的一种侮辱，好像我应该拿出一个更大的名词称呼他，例如上帝、再生父母什么的。
“先站到一边去！”主管终于又很不耐烦地瞪了我们一眼，说道，然后直往前走去。
门卫老乡看着我，我看着门卫老乡，有点失落的相互看了几十秒，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这时突然从哪里撞出来一只蟑螂，它那黑色、油光滑亮的身子让人作呕。这么大白天，它竟然在这条人行走廊上悠然自得，走走停停。它是在那里寻找食物，它头上的两个角可能是鼻子，贴着地面走。显然，它来得也不是时候。只见门卫老乡一脚跨过去，咯嚓一声，把脚拿开的时候，蟑螂已经碎了。
“这样心里舒服多了。”
我不知道门卫老乡为什么踩死一只蟑螂心里会舒服多了，我也不敢问，这么残酷的事情还是不问好。
虽然没有得到主任或老板的安排，但我已经是这个厂的一名员工，这是不可否认的，因为我有厂牌在手。下午，也不用门卫老乡带路，我大摇大摆的来到某个车间。门卫老乡不知道干嘛去了。门卫老乡可能又是保护老板去了，因为我走过一间看似办公室的屋子的时候，有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很有正义感的打工仔正在一个角落里盯着老板看，待老板走进屋去的时候，他拿着两捆麻袋走进去了。
我来到某个车间，某个人突然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一条凳子上，叫我坐好，说老板快要进来了。不知道这人何许人也，只见他一米五几的个头，嘴巴下满是胡子，两个鼻孔长有长长的毛，眼睛小得可怜，这么小眼睛我在想他是怎么看到我的，而且精准的抓到我的手，还把我拉到一条比我还小的凳子上。他的头倒是漂亮，像冬天里一棵冰冻的白菜。
“我是新进来的，”我对白菜头说，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组长或者其他官儿什么的，“你既然叫我坐在这里，起码得找点活儿给我干吧，不然坐在这里，被老板看到了，他会不高兴的。”
“被老板看到你在这里走走闲闲，他会更不高兴的，傻瓜！”
他叫我傻瓜！不过我没有气愤，这时我格外冷静。
这时上午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个老板从一个宽大的门口走了进来，而后，主管从另一个比较小的门口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本本，本本里夹着一根筷子，筷子忽然掉到地上，成了一支笔。主管把笔捡起来的时候，老板已经来到我面前。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老板问我，这时候我正把手抄在胸间，还保持着原来潇洒的样子，没意识到老板已经过来了，应该把手放下来才是。“难道就这么清闲，是你不想干活，还是没有活让你干了？没活干？我抽屉里的订单已经排到后年年三十了！如果是不想干活，那么你走就是了，何必占着这条凳子！你看这个车间，已经乌烟瘴气了，被你们这些个别的乌合之众，全搞得整个车间都不像样子了！你看看吧，全都像吃了鸦片的狗屎，一个个干活有气无力，到吃饭的时候就像饿了五百年的野猪！要知道我的饭也是钱买的，要知道我的钱也来之不易！我要养着你们这些份子，还要向政府交税，养着乡下那些土佬！如此下去，我要怎样才能成为亿万富翁！班长呢？班长！班长哪里去了？”接着这可恶的家伙拿出手机，黑着脸拨着号码。
电话还没通“白菜头”走了过来，“白菜头”还没说话这可恶的家伙用手机指着我，对白菜头嚷道：“这个人像是在干活吗？装模作样至少前面也得摆东西！这个样子骗得了谁呢？把我当成傻子啦！我也是花钱把你请来的，请你来做什么呢，不是叫你来吃饭的，吃了饭，难道不好好干活吗？”
“先别只顾生气，”白菜头说道，“老板。这人是新来的，刚刚来，刚刚坐到这里，我刚刚想去找份活儿给他干，这不，我刚刚在那边找了一份活儿，正叫他过去。”
“不要找什么借口了！”那可恶的家伙嚷道，“上午我在外面观察好久了，你们这个车间，特别是你们这个班，简直就像一个鸡窝！全都是一群蛋都不会下吃了只会玩的野鸡！一上午有几个人在干活？一个个不是数着钟表望下班，就是看着窗外盼着天黑！天黑了就可以吃饭啦！真正在干活的，有几个人？你自己想想。作为一个班长，一个班长，难道我是花更多的钱请你来是叫你在车间逍遥快活的？我看你整天不是在哪个妹子面前划手足，就是在哪个婆子面前胡扯，这是你所为的吗？我叫你来是要你玩这些的吗？你不是更应该在车间里起到带头作用，自己干更多的活来鼓舞别人吗？我看，你这个班长是不想做了，你是觉得做得厌烦恼了。那就别做了。现在我宣布，你已经不是这个班的班长了。如果你还想留在厂里，为厂里贡献一份力量，或者，挣到一份工资的话，你可以随便找份活儿干，只是再做班长，你就别做梦了。”
拿着本本和笔的主管早就站在老板后面了，他好几次开口想打断老板说几句话，可是老板的话就像从他嘴里喷出的口水一样，滔滔不绝，找不到任何缝隙。这时老板住口，他终于说道：“老板，这个人不是班长，他只不过是一个装配工，爱管闲事的装配工，而已。”
老板瞪了主管一眼，又瞪了白菜头装配工一眼，又瞪了一眼我，像一只被耍了猴子。接着，他又像一头被耍了的老虎，满脸怒气，分明冷嘲热讽那样说道：“原来这就是我的车间！我花钱请来的工人，一个个原来只是来厂里混口饭吃而已。一个装配工，竟然可以这样自由自在的走来走去，我的厂是成了一个供人玩乐的游乐场，我花钱买来的机器摆在那里被锈吃掉，我每天花掉几千块钱电费，用掉几百块钱水费，原来只是供你们过日子的……如此下去，我要何时才能成为亿万富翁！开会！”
“开会，开会，开会……”
主管一边喊一边打开关，所有灯光和风扇随着他的手指一按一按全部停掉了，所有机器也停了，只剩下两三个工人的五六只手还在清理着机器上的东西。他们不快不慢，有点懒洋洋的，许多人似乎世界未日到了般迅速收搭完东西跑到外面的大车间去，而他们两三个好像世界未日始终都要来那样终究是逃不过的，既然逃不过就干脆不逃。主管走到门口又突然然掉过头来，瞪了这两三个人一眼，瞪了一下五六只手，嚷道：“快点，这些东西就放到那儿！”接着主管又看到了我，很好奇地瞪了我好几眼。这时我发现我正坐在一条凳子上，两手撑在大腿上，嘴里吹出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的泡泡。我站起来，嘴里说着：“我过来了，我和他们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