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打瞌睡是一种错

    圈在门卫老乡眼睛里的眼泪渐渐干了，被风吹走了。眼泪没有了，他口水还是挺多的，这时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当时下手真的太重了，如果这事发生在现在，就算他打掉老板的牙我也只在一旁偷笑，只要不发生人命，我会袖手旁观的。真的。把我炒了又怎样，没有饭吃那又怎样，要我为了一口饭去维护这个所谓的和平，我更愿意维护真理。大概你还不知道，老乡，老板是一个统治者，把我们，用他的制度把我们残酷的统治着。在这里，没有任何公平可言，我们只是他手中的一个工具，他把我们紧紧抓在手里，受尽他双手软硬皆施的折磨。这是多么残酷！所以，真理就是当比你强的人用一些手段对你进行强制、剥削、骗取、欺凌的时候，你可以用适当的暴力进行反抗，这完全是可以的，这是一种发泄，这是公平。要不，如果压抑太久，把怨愤憋在心里，这样会很不舒服，晚上会睡不好觉，见到别人抬不起头来，甚至对生活失去信心，对社会失去希望。可是如果你反抗了的话，你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活在自豪、兴奋之中，你会觉得：给了他两拳，这些钱丢得也值；工作有什么大不了，至少我给了他两拳，让他知道我并不是一只吓大的猫！我为所有打工仔出了一口气，我不是英雄是什么！从另一个比较消极的角度讲，我们打工仔，面对现阶段各种老板们的强制、剥削、骗取、欺凌的极不公平甚至不人道的对待，我们除了用拳头比示抗议外，我们还有其它办法吗？没有。我跟你讲老乡，这里的村官，这里的镇长，这里的市长，这里的市委书记，统统都是靠老板们养着的，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出门开宝马，住的是别墅，隔两个月全世界游玩，这些钱，他们都以为，都是老板给他们的。什么官们，什么制度，都是为有钱人服务的，大概你还不知道老乡，不止是这些官们，就是这里的每一个本地人，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的。那么你讲，我们说的话诉的苦还有谁会听吗？没有。就连这里所谓的劳动局，都被老板们握在手里了，握在手里了。要明白老乡，握，不同于抓，老板对我们是抓，狠狠的抓，对劳动局是握，牢牢的握，用钱香烟美酒把劳动局牢牢地握着。唉，不跟你讲了，这些事情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他讲了这么多，我只记住了一些词，如公平、真理、统治者、工具、残酷、强制、剥削、骗取、欺凌、怨恨、市长、有色眼镜、别墅、劳动局、抓、握、慢慢会明白的。如果忘了门卫老乡上面那段话，凭着这些词我还可以组建意思大概相同的话：我们是一个工具，我们得不到公平，我们没有真理，我们在残酷强制剥削骗取欺凌下讨饭吃，我们怨恨，市长对我们不好，人们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劳动局不管我们，我们被人抓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没有人握我们的手，这些，我以后会慢慢慢明白的。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呢？始终站在那里？”门卫老乡说道，“哦，”他有如恍然大悟，“看来，里面的人又要遭殃了。”

    “这又怎么说？”我终于在门卫老乡还没有发表长篇大论之前赶快问一句，以表明我也并不是那么一个完全很笨的人，也表明一下他说的话我是全心全意在听的。

    “这不明摆着吗？这难道你看不懂吗？”门卫老乡说。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懂还是不懂，他接着说道：“老板是在这里检查工作，要知道，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只有外面看得到里面。明摆着，现在有人在车间里干活不卖力，或者在制造混乱，或者男的跟女的在打情骂俏。不过，这种情况比较少，一般车间里都只出现这些情况：打瞌睡啦，谁又上厕所啦，谁的手脚又慢下来啦，谁又去喝水啦……要知道老弟，我跟你讲，你别看这些事情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情，人吗，谁不要喝水，谁不要上厕所，至于打打瞌睡也完全正常，要知道，里面的工人每晚都加班到一点呢！可是，你认为这是人一天不能不做的事情，谁不要上厕所，谁不要喝水，是吧？可是老板就不这么看，他看到的，是你又离开工作岗位了，离开工作岗位这个机又是在空转，空转的机械浪费了电又费了工，这一上厕所的时间损失的可能是好几十块。尽管上厕所是不可避免，但老板还是恨不得你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去上厕所。所以有人去上厕所的时候，虽然表面没说，可他心里恨得你痒痒的，甚至，以我对老板为人的了解，甚至，他在心里狠狠地说：你再上！你再上！你再上我就叫饭堂打饭的女人只打半碗饭给你！所以说老弟，老板这人心里可精灵得很。所有老板都一样，眼前这个趴在窗子前观看、还不能确定是大老板还是小老板的人看样子也差不多。”

    “嗯，”我神思说，“看来老板真的很精灵。”

    “一个人能精灵到这个境界，也只有老板这类人了。我无话可说。”

    老乡门卫说完一句便终于住口不言了，无话可说了。

    我们看到靠在窗子前的老板慢慢转过头来，瞪着主管。主管也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班长。班长分别看了老板与主管一眼，慢慢低下头去。

    “情况很不妙。”老乡门卫说道。

    我远远的看到老板脸上刮着一股冷冷的寒风，他站在那里，像一头被激怒了的聪明的野牛。听说非洲丛林里有这样一种聪明的野牛：

    它身体算不上高大，大概和人的重量差不多。但它的眼神能排山倒海，只要它把眼皮翻上去，把两个眼珠全部露出来，眼前的泥石杂草全都会被推到几千米之外。它脸上的皮有一种特殊功能，不像人脸上的皮一样收缩、伸展，它的皮不要摆出任何状态，只要把颜色一调，眼前的一切杂物全都会被烧得面目全非。其实，这种特殊功能来自于它的权力，眼神能推倒一切泥石杂草，脸上的颜色能把一切烧得面目全非，那是不可能的。听说，这种野牛脑部右侧比一般动物要发达，有科学家拿这种野牛的一根毛做过实验，结果证实，这种野牛脑袋右侧比一般动物的脑袋多了一种细胞。听说，这种细胞能生长在一头野牛里是自然界一个奇迹。这是一种怎样的细胞呢？经过科学家一再实验证实，这种细胞原来是生长在狐狸舌头上的，后来为什么会跑到野牛身上去，这是一个谜，暂且不提。且说经过科学家和自然学家一再研究，发现这种细胞如果跟野牛脑袋上的一种细胞结合到一起，就会变得非同寻常。到底有多不同寻常呢？就用事实说：这种细胞会让原本狂傲的野牛变得非同寻常的冷静，严格的说，是一种冷酷、无情，从而使动物单纯的本性变得非常狡猾。那么这种变性的野牛到底狡猾到什么程度呢？这个，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动物学家能完全举例说明出来。只能概括性的来个总之：它会为了地球上的每一根草、每一块肉不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因为有那种杂交细胞，自然，通常会如愿以偿。

    此时，老板脸上的表情非常冷静，准确点说，这种冷静是装出来的。这种装出来的冷静，看起来是很是威慑、冷酷，阴险，狡猾。

    “哦，他们过来了，就要发现我们了。我们赶快过去，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偷看他们。我们要过去了，快点跟上！喂，听到了吗？怎么还不跟上来？你在想什么呢？在背课文吗？老乡，快点跟上！”

    “哦，我来了呢！”

    我们过去时他们三人好像在谈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听到主管说：“这个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办的，现在的工人，不比五年前，那时候的人你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的人，有些人，你叫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我想，如果手段太狠了的话，他们会反抗的，个别车间，有那种冲动的迹象了。”然后听到班长说：“就是，就是。我觉得，老板，您是很聪明的，今天你看到车间那个懒散的样子，其实也并不是我们管理上的问题，关键是现在的员工也越来越聪明了，不，是越来越狡猾了，您的一些方法用在这些人身上根本不管用：您在厂规上下工夫，他们就拿劳动法来抵抗；您在车间装摄像头，他们就在摄像头后面朝你做鬼脸。我觉得，老板，您也得偶尔拿出些惊喜给他们，例如说隔一个月两个月您突然拿出一千块奖励给一个干活特别勤劳的人；或者偶尔有一天，您突然大请客，请一些干活特别勤快的人去酒店吃一顿……”班长的话被主管打断了，主管说：“小张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不过我觉得，这办法是拆东墙补西墙，老板您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多多赚钱，要知道，去酒店吃一顿也不是小数目。关于奖励某个人一千块，我觉得也不可取，厂里人数太多，个人得奖的几率太少，恐怕没人为了这点钱去拼命给你卖力。我觉得，老板，我们得想办法用计件的方式计算工资，这样才是提高效率的最好办法。”

    站在那里瞪着眼睛聆听的老板发话说：“这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按我们这厂的情况，很难用计件来计算工资。”

    “办法也不是没有，”站在左边的班长胸有成竹地提出方法，“我们可以用一天喝多少水的方法来计算工人的工资。就是说：每个员工从上班那一刻起来这里领水，一天喝掉五斤水，就是多水钱，喝掉十斤水，就是双倍的钱，依此类推。”主管打断他说：“胡话！”我想班长是有根据的，看他那信心十足的样子。果然他道出理由来：“这不是胡说，你听我说道理你听。首先，一个人喝的水越多，就证明这个人出的汗多，出了很多的汗，不就证明他干了很多活吗？其次，我们可以在水里放一些兴奋剂，人喝了这种水以后，就会不停地干活，不干活他就不舒服，直到干得没有一点力气了。跑体育的时候不是有人喝这种兴奋剂吗？电视上面经常说。我想老板聪明的头脑、超宽的人际关系，是一定能到体育员那里搞到这种兴奋剂的。是吧，老板？”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胡扯。”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说：

    “今天下午全部到a车间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