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热情的门位老乡

    经张阿姨提起，我才很形象的意识到那人确实像极了一条狼，他呲着牙齿，鼓着眼睛，两颗眼珠暴露出凶狠的光，手脚张开，犀利的手指好像正要朝张阿姨捕去。此时，我的心紧绷着，一会看着那双眼睛，一会儿看着两只手。眼睛和手指都是静止的，但绝对静止往往隐藏着一股无穷的力量。此时他的哪个手指哪怕全身哪个细胞微微一动，就可能牵动他的整个身躯朝张阿姨捕去，把张阿姨撕碎一口一口吃了。终于，他张开手掌，拿过旁边那人的电筒，打开电筒，狠狠地朝张阿姨照去。

    “那么你是不给了？”那人几乎把电筒指到了张阿姨的脸上，冷冷的说。

    “没有怎么给？”张阿姨忍着光眯缝着一点儿眼睛面不改色回答说，她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害怕，声音很镇定，还挺着胸脯，好像认为她是个女人，对面那个是个男人，男人永远都不会打女人一样。“我看你们能把一个女人怎么样？今晚暂住证是没有的了，钱也是没有的了，命倒是还有一条，要不你们把我拖到拘留所去关几个晚上，看能不能把我饿死，如果饿死了那是我的福气，饿不死那以后恐怕又要劳累你们到这里来拖了。拘留所我也不是没去过，如今拘留所就像走娘家一样那么熟悉了。到了里面最多是让蚊子啃几个晚上，过几天牛马日子，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从出来第二个月开始，我就不把自己当个人了。我已经不是个人了，做为一个人，我不偷不抢，靠打工来过日子，就为了一个所谓的暂住证（其实你们只是为了钱，暂住证只是个诈钱的工具，这我就不多讲了，别人都知道，谁不知道呢，一个暂住证要八十块钱，不是抢是什么？），被你们这样吼来吼去，拖到拘留所关上几天，难道你们还把我当个人么？同志，你们就把我拖去好了，钱我是没有的了。不过，要我自己走去那我是不走的，得你们拖。”

    那高个用电筒狠狠地在张阿姨额头上撞了一下，用力不大，但似乎是狠下心了的，要把张阿姨的头撞破。然后冷冷的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不敢动你，你们这些l婆，不拿点手段来是不行的。那么你到底有还是没有？我不信你连五十块钱也没有，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如果连五十块钱也捞不到，那么你真不是一个人。”

    “那么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赚钱去，干嘛要到这里来抢呢？”

    张阿姨还想要说什么，那人的电筒再一次敲到了她的头上。这次用力了，张阿姨被敲得退后两步。张阿姨索性一下躺到床上去，用手握着额头，大声哭起来。他的哭声缓和了一下屋子里紧张的空气，我觉得，只要有人哭了，就算那三个人有再大的力气也不会动手了。

    母亲去拉张阿姨握着额头的手，可是张阿姨紧紧抱着，把两个手指拉开，向母亲使了一个眼色。母亲似乎心领神会，把手拿开，在屋子里陪着张阿姨哭了起来。是真哭还是假哭，分不清楚。

    哭声震动了这间小小的屋子，一个蜘蛛网从瓦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拿着手电筒的高个子身上。他拍拍身上的蜘蛛网，然后，拿起那个比较新的高压锅，和煤球上方，母亲从家里千里迢迢带来的一整块腊肉，好像捡到了钱一样，兴奋地走了。

    这天是个下雨的日子，我冒着雨打着伞背着母亲给我准备的麻袋和一个桶，来到那个只有三百块钱一个月工资的金六五金厂。我想过，三百块钱虽然太少，但总比在那间屋子里担惊受怕强，听说厂里不要办暂住证，在厂里至少可以睡得安稳些。再说，我可以一边在那里做着，趁中午或晚上有空的时候一边去找好厂，这样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我很顺利的进了去。

    我很喜欢那门卫，那门卫是一个很有素质，很温和的人，一进去便问我哪里人，听到我是湖南人，他便高兴地握我手，拍我肩，还一个劲头叫老乡，我激动不已。

    门卫老乡叫我填了表，认真审查确定没有出错后指着对面一间屋子叫我到那里去。我朝那里看了看，那屋子精小美观，一看便知道是老板待的地方。我站在那里犹豫不敢向前，怕见到老板，还没见到老板心就跳起来了，见到了要怎么办？何况还只有我一个人。我前几天才踩烂了老板的一块牌子，虽然这个厂的老板不可能是那个厂的老板，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老板就是那个老板。我向门卫老乡坦言，说我有点怕，叫他带我去。门卫老乡说暂时走不开，一个人去就可以。

    进到那间精小美观的屋子后惊喜的发现，老板是个女孩，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让我壮起了胆。我走过去，说：“老板，我是新来的……”那女孩瞪我一眼，说：“谁是老板，别乱叫。”

    女孩虽然不是老板，但她说有行使老板的权力。我把押金和买厂牌的钱都交给她，在她那里买到了厂牌和押金条，共计六十元。

    买到了厂牌老乡门卫有空了，说带我去观看宿舍。他把我领到一间屋子。这间屋子黑麻麻的，隐隐约约看到许多床一样的东西和一地垃圾。门卫老乡拉开一盏小电灯，这是一间宿舍。这间宿舍很小，但好像住很多人：有很多床，密密麻麻的摆满整个屋子，几乎没有一点走路的空隙。每一个床位的床头挂着衣服毛巾袜子之类的东西。这间屋子没有窗子，唯一能进来空气的只有那扇很烂的门。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又从哪个地方传来，是从床底下，还是潮湿的地板上？我又扫了几眼整个宿舍，身体出起了汗。忽然看到宿舍里没有一张空床，我连忙对门卫老乡说：“这里没有地方住了，把我安排在别的地方去吧？”

    门卫老乡说：“其它地方还有个毛，这算是个好的了，而且其它屋子也没有空铺了。”

    门卫老乡指着一张床说：“把上面的东西搬下来，这个床挺结实的，晚上睡到上面不会咯嚓咯嚓响，我以前就住在这个床上，后来我们保安全部分到一个宿舍去了。”

    这个床上什么都有，最多的是掉光了油漆的碗和断了柄的牙刷，其次是方便面袋和一些烂袜子。这些东西是可以扔掉的，可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但还有一些有用的，别人还有用的东西，例如洗得很干净明显正在用的碗筷，和一些刷牙的杯子，甚至还有几瓶干净的花生油，这些东西要搬到哪里去？我扫了一眼宿舍，确实没有可以放的地方了。这时门卫老乡好像也和我一样，举手无措，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到哪里去。但最后他还是把这个我不愿被解决的问题给解决了：他在床底下翻出两个桶，把可以用的东西用一个桶装着，把应该扔掉的东西用另一个桶装着，然后叫我把应该扔掉的东西倒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这些不扔的东西等宿舍里的人回来再搞。搞定之后，门卫老乡搓搓手掌，说带我去参观食堂和冲凉房。

    门卫老乡先带我参观冲凉房，原来冲凉房就是洗澡的地方，这名词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洗澡的地方还真有点大，像一个很大的猪栏，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这是猪栏。这里很湿那是自然的，这里很暗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没有想到洗澡房里还有一条用来撒尿的槽子，上面和下面有一层好像沉淀了无数个岁月的尿。后来经门卫老乡介绍，这边就是撒尿的地方。而拉大便就要远点儿，隔着一面木板墙，这木板墙因为经常被洗澡水搞湿，也发着霉。总之，分不清这是洗澡房还是厕所；总之，这里有香皂味，有汗味，有尿味，有一股很大的人粪味。我到里面没有门卫老乡说的观赏的感觉，倒是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