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主管时的尴尬
这个人原来这么讨厌,讲话那么不可理喻,刀里藏着毒蛇,说是叫我去学习,难道我不知道每个词都想让我难堪!我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凭什么那么教训我?
不过,这人两道眉毛紧锁,鼻梁像一座高峰,嘴角挂着皇帝正要发怒的严肃,如果不说话,倒是让人肃然起敬。我多少有点觉得,这人是一个有权威的人。
“主管,这个人干活还挺不错的。”大个子说。
主管?这名词对我脑袋有股很大的冲击力,只觉得一阵发慌,差点从楼梯上掉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人是一个极有权威的人,我看到大个子跟他讲话的时候很小声,像农民跟有钱人讲话的那个样子。当然,“主管”,只要读过书的人就知道这名词的分量。
这人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两手一抄,说了一些叫我好好干事儿的话。他的话很是能勉励我,不管是语气还是挫词,都让我觉得我应该好好为他干事儿,好好为这个厂做出更大的贡献。最后主管还说:“来到这个厂里,这个厂就像你的家一样。厂就是你的家,你的家就在厂里。你在家里是一个好孩子,在这里就得做一个好工人。工人是一个劳动者,劳动者就得不停的动动,劳动是劳动者的灵魂。一头黄牛不耕田也会老去,人不干活也会老去。所以小伙子,既然来到厂里,就应该不停的干活,不要浪费你的一身肉骨……”我说:“主管说的是,我一定要在厂里好好的干,我要做一个优秀的劳动者。这个厂是我的梦想,我要在这个厂努力干活,赚很多钱,将来有个好的前途。”我看到主管笑一下把头转过去,不再看我,只是说“好好干事吧”就慢慢走开了。
有点渴了,我问大个子哪里有水喝。大个子指了一下外面的大车间,我朝他指的方向找了一个来回,没看到有像茶壶的物体。我又回来找大个子,非要他亲自带我去,说我实在渴了。大个子说再过半个小时,等这道工序完成就带我去。半个小时过去了,大个子左手搓右手右手搓左手,把手上的大粪搓掉,然后把双手在地上一擦,说:“那就跟我去吧”。
茶壶原来在大车间的一个角落,难怪找不到,而且这茶壶不像家里的茶壶,个子庞大形状又怪,倒像一个大酒桶。不过我要仔细一看,当然也能发现这是个茶壶,因为它的上面放着几个杯子,胸前有一个水龙头。
大个子问我有没有杯子,我说没有;又问我有没有碗,我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大个子瞧我一眼,眼睛在车间里扫描,很快便锁定一个大碗。大个子便指着大碗说:“捡来,洗一下。”
“什么?”我鼓着眼睛很惊讶地说道,“这碗那么脏,一定是用来喂狗的!”
“绝不是喂狗的,厂里根本没有狗。就算是喂狗的,洗一下又有何不可以用?”
“我才不用,至少这是捡起来的,我怎么能用捡来的东西!”
“那你要不要?”大个子说,看着我,一脸严肃。
“那你呢,你平时用什么东西喝水?”我问他,想借他的杯子喝一回,改天再去买一个。
“我喝的是自来水,喝自来水不用碗,张开嘴喝往龙头下一放就可以了。”
“那我也要去喝自来水。”
“喝自来水容易,那边厕所里。”
“厕所里?不行,我怎么能去厕所里喝水!”
想了良久,我还是选择那个大碗。“那个大碗,”我看着那个碗说,“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看四周,看到没人看着我,便悄悄走过去,迅速捡起大碗,跑到茶壶那边去了。
打水的时候,大个子突然又说,这水没开,最好别喝。我用手指探探水,温温的,说开了,又凉了。大个子说我无知,说这热水器里的水是永远不会凉的,只有不开的时候。我说那怎么办,要等多久才能开。大个子说,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到半夜三点钟大部分人熟睡的时候才有开水喝。这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来拿杯子,一边拿他的杯子一边望着我们说:这热水器已经两个星期没热度了,可能已经寿终正寝了。大个子说:难道没人找人来修,不知道人是要喝水的吗?那人说:修要钱,修好了又要钱,老板可是个聪明人,这些钱加起来够他去酒店花天酒地一回了。大个子说:那是那是,难怪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老板了。这时候我说:老板不是在办公室吗?
说来说去,这个称为热水器里的水自然还是不能喝。
那要怎么办?
回到小车间,再也无心做事,满脑子都是茶。茶!我怀念起外婆家那个大茶桶,那个大茶桶金黄色的,几米之外都能闻到茶的香味,当然茶不仅好看,也香香甜甜的好喝;又想起奶奶家的瓷茶壶,那茶壶漂亮自然不用说,好像只要是水,一倒进茶壶,就变成了清凉可口的茶;还想起家门前那个大井,那口冬暖夏凉的泉井,清澈得可以看见井底细细的水流。唉,此时,家门前那口奶奶用来洗菜的鱼塘水,我也喝不到了。
“大个子叔叔,”我对大个子说,“厕所在哪,我得去上个厕所。”
大个子指了一下外面。我按着他指的方向很快找到厕所,在厕所里喝足了自来水。
我相信厕所里的自来水是干净的,我相信城市不比农村,地表上哪里都爬满虫子,堆满大粪,和满地都是的残花枯草。尽管这自来水吃起来有种皮料的味道,有点油漆味道,有塑料味道,有点铁的味道,有种汽车后面烟的味道,但我还是觉得这水好喝。
不知道我喝这一回水为什么喝了那么久,刚刚大车间小车间人还满当当的,喝完水一进来,只留下机器和安静的空气在这里了。哪里去了?我望望屋顶上的玻璃窗,闭着眼睛想了一下——吃饭去了!
我跑到外面,碰到一个女人问她厨房在哪里,那女人指着一间屋子。我跑进那间屋子,果然是厨房。这厨房有一分地大小,四方形,里面摆有很多桌子。这里有股猪食味道。从四面八方,每人给自己找来一个盘子,还有一个勺,人人用勺敲打着盘子,像一群小猪一样挤到一个窗口。我也跑过去,挤到一个离窗口不远的地方,稳稳地站在前仆后继的人中间,我最努力地往前挤。站在前面的人每人领到一碗饭,轮到我的时候,打饭的女人却瞪我一眼,叫我快点滚开。我莫名其妙瞪着眼睛看着她,拿出厂牌来,大声告诉打饭的女人:“我也是厂里的人,你看,厂牌都在这里!”女人瞪着我:“谁没有厂牌,有厂牌就能吃饭了?”这时候又一个女人说:“打饭我只看盆,没盆难道叫我给你去买?”这时我才发现,我需要一个饭盆;要知道别人都有盆。我从里面退了出来,迅速跑到街上去寻找商店。
“得赶快去买个盘子,不然他们会全部抢光的!”我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跑快点。可是跑了好些地方,何况商店,就连一个开着的门都没有。最后跑得我衣服都湿透了,手臂被晒得通红,还差点迷路。最后我还是在哪个商店买到一个饭盆。回到厨房,刚好还有一碗饭。可是那个女打饭的女人又说: 饭卡呢?
“什么饭卡?”
“吃饭的饭卡!”
我找到一个正在吃饭的人问清什么是饭卡。在那好心人的指引下找到班长问我为什么没有饭卡。然后在班长的指引下跑到办工室找到主管,问他为什么不发饭卡给我。
“哦,忘了。”主管说。“你到外面吃一顿先,下午再发饭卡给你,反正,不在饭堂吃饭不除钱。”
那天我没有吃饭,主管叫我去外面吃,可是他没有拿钱给我。不过外面的大马路上有很多芒果树,金黄色的好看极了。我看了一个中午的芒果,下午去上班的时候,肚子没那么觉得饿了。
我终于吃到了饭。在这回饭上,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在打菜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打饭的女人把一条很长的虫子打进了我的饭盆。我心跳着把那条煮烂的虫子夹出来。吃饭时,我又看到一条虫子,还好没吃进去,就被我敏锐的目光发现了。当我把它吐到桌子上,才发现不是条虫子,是块不明物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