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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次见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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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大了?”老板终于问道,“以前做过什么?”

    “十六岁。”谢桂林抢着说。“他以前是做五金的,做了半年。”

    老板闭了一会儿眼睛,侧着头板着脸盯着谢桂林严肃地说道:“我是问你吗?”

    “不,你是问他。”谢桂林讨好地笑了笑。

    “身份证呢?”

    我忙把身份证拿出来,给老板聪明的眼睛查看。老板拈着身份证一角,眯着眼睛说:“十五岁啊?”

    “对啊,”谢桂林连忙回答说,“可年龄小不代表不能干事,只要能干事就行,是吧,老板?我出来干事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呢!”

    老板又认真的打量起我。这一刻,时间停住了,我的全部梦想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我一生的命运好像在老板一念之间。我的心绷得更紧了,忍着心跳等待老板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能干事?”老板又问道。我连忙回答说:“我什么事都能干的,老板,只要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终于听到老板说:“好吧,叫他做几天试试看。”

    我连忙说谢谢老板,胸有成竹的说我会努力干事的。老板亲手画了一张厂牌,谢桂林问我有没有四十块。我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块来,买了老板亲手画给我的厂牌。我把厂牌握在手心,恨不得亲一口,这张纸一样的厂牌,握着它就像握着一块黄金。我又看到老板写了一张纸,谢桂林又问我有没有五十块。我摸摸口袋,幸好母亲早上给了我一百块,她知道这钱是值得花的。我掏出五十块来,给了老板,买了他亲手画的一张纸条,那是押金条。老板把钱往抽屉里一扔,挥手说:“出去,带他去干活。记住,干事要努力,不努力干事,干三四天就给我快点走人。”

    我拿着厂牌兴奋的往外面走,这一刻,相信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有我兴奋。

    走到外边,谢桂林看着我说:“你要记住,在老板面前可不能太老实,该说谎的时候要说谎,该拍马屁的时候就得拍马屁,总之要学会聪明一点,老板可狡猾得很。”

    走着走着,我们走进一个地方。这里很热,气味难闻,声音嘈杂、刺耳,周围环境是多么地肮脏,到处是一片杂乱无章、狼狈不堪的景象。我认为,这里一定是垃圾处理场。我看到一排一排的男人女人布满垃圾场,男人女人穿着同一种衣服,只是男人的衣服比女人的更脏,更烂。我打量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原来这是一间屋子。这屋子还算宽大,有五分田地大小。墙壁是黑色铁板砌成的,屋顶盖的是大块的铁皮瓦,铁皮瓦上隔一米左右镶一个玻璃窗,玻璃窗上落满了灰尘,把完整的太阳撕成无数个灰尘大小的影子。屋子上方吊着两根大梁,每一根大梁上吊着四把很大的风扇,大风扇吹出的风是热的,像从火炉里出的风。这屋子实在太热,一进来我就感受到了;一进来的时候,我好像走入了一个大灶。这里这么热,不知道这些男人女人是怎样干活的,在这里待上一天,就算不干活,晚上还能不成一只熟了的鸭子?这里空气稀少,空间布满了灰尘。气味也难闻,比牛粪还难闻。这里的声音刺耳,而且又大,敢肯定,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难熬的声音了……总之,实在很难想象这些男人女人是怎么在这里干下去的。

    我们走到屋子中间,谢桂林突然停住脚步,说道:“这就是车间,以后就到这里做事。”

    屋顶上的大梁似乎突然塌了下来,我耳朵一阵轰隆隆作响,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才有的兴奋,此时似乎全化成了汗水。水泥地变成了淤泥,站在上面双脚似乎控制不住往里陷。我的眼睛模糊了,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了。我忍不住问:“车间哪有这样子的?车间不是有灯吗?那些灯是白色的,很漂亮,为什么这里一个灯都没有?车间里不是有空调的吗?我听我新新哥哥说,车间里有空调,有舒服的椅子,还有好看的画,为什么这里一样都没有?这怎么是车间?我的梦怎么能在这样的车间里生长?你在骗我是吧,我们的车间在那一头,那一头不是还有房子?”

    “那边不是车间,那是办公室。”谢桂林说,惊讶和失望交织在一起,可怜地看着我。“你以为车间能是怎样子的呢?车间里装空调?你想得太美了!你怎么会有那种认为呢?也难怪,你是第一次出来的。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的,老弟,先跟我去做事。”

    谢桂林把我带到车间的一角,把我交给我一个矮个子男人,告诉我那叫班长。我擦擦脸上的汗,叫了一声:“班长”。

    班长打量了我一会儿,撇了撇嘴,说道:“人一来到这里不会干干净净出去的了,你要习惯穿像乞丐一样的衣服,习惯双脚长久站着,要习惯忍受闷热,习惯穿湿漉漉的衣服,习惯……”

    “这是在工作吗?”我忍不住插口说,“简直是在受煎熬。班长……”

    班长瞪着我:“如果不想做的话,你可以走,现在还早,我看你也做不了这个。”

    “谁说我做不了这个?”我说道,那瞧不起人的语气让我突然又来了勇气,“你们能做的我也能做,我比他们还要做得好些!热算什么,书上不是说过:吃得苦中苦,才是人上人吗!穿乞丐一样的衣服算什么,我又并不是乞丐,要知道街上那些乞丐天天穿着破衣服呢!我也不怕双脚长久站着,只要能赚到钱,站算什么!穿湿漉漉的衣服又算什么!灰尘多又算什么!”

    “那你加油吧,希望你能比别人做得更好些。”班长说。“你去把那些东西拿过来。谢桂林是你什么?谢桂林,你教他去那边和湿。这两天你们两个一起做。你们两个今天要把浆全部抄完。你们两个要包起来,不能偷懒,别只顾着讲话,要讲只讲工作上的,上班的时候谈其它的,当然不允许。好了,快点带他去做事。”

    我们正要去干活,班长又说:“哦,对了,你们回来。你,去那边,那边正缺一个人。谢桂林,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叫你老乡去那边做。你,怎么还站着,快点去那边!你,还不去干活!”

    我走在班长屁股后边,班长用他的后脑勺说:“你——叫什么?”

    “谢东东。”我说。“班长你叫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叫我班长就可以了。”班长说。“我现在带你去熟悉一下车间,告诉你怎样干事。你以前做过什么厂,冲压会不会?”

    “我会,我什么都会做的。”我说。

    “那么你到这边来。”

    班长指着一台机器,叫我坐到凳子上去。我搬了搬凳子,端端正正坐着。班长叫来一个人,那个人带我去拉过来一筐货。这是贝壳,铁做的贝壳,我为这些东西感到惊讶不已。带我进来的人见到我呆呆的样子,便问我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好看。我实话说这些东西长得很好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也没发觉他是在嘲笑我。他很神秘地笑过后才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并且还说:“这些东西很好吃,你吃一个看看?”

    我看他一眼,摸起一个仔细看了看,也把他嘲弄一番。我说:“你吃一个给我看看,你是不是每天都把这个东西当饭吃,难怪你长得黑不溜鳅的。”

    这个人看了我几眼,待班长来便对班长说:“班长,把这个小兄弟调到那边去更适合一些,那边正缺一个人。”

    班长朝那边望了望,吼道:“废话,我安排工作什么时候轮到你指示了,我叫谁到哪里做就到哪里做!”

    那人点头并大笑,笑得我一点滋味也没有,他笑得不是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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