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死游乐园
有人跳楼？
在这个地方跳楼，还真是一件稀奇事儿！
先不说这个二层小楼能不能死成功，这个游乐园就不存在这么想不开的人……
谢长安突然想起刚刚褚忆说的话：想不通一些事情。
行吧，排除褚忆这个整天发呆的人，其他人的生活组成只有简单的，吃了睡，睡醒工作，然后继续吃了睡。
根本没有东想西想的机会，当然也没人去东想西想，就连谢长安这种，有点格格不入的人，都不会思想跑偏去跳楼。
额，还选一个二层小楼跳，是生怕一次摔不死自己，准备多体验几次失重感？
发生地就在他们所处位置的两点钟方向，记得来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十字路口，不怎么繁华，路上行人不多，街边零星开着几家纪念品店。
出事的地方，就在一家玩偶店门口。
坠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稀薄，带了个厚眼镜，身上是粉色的衬衫和深灰色的裤子。
可能摔下来的时候，伤着了腿，他的左腿搭在冰冷的地面上，两只手撑着地面，右腿曲起，抬头盯着楼上看。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双目圆睁，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但他太过惊慌了，扑腾了半天，也仅仅挪动了一点距离。
突然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蹲在了他的脚边，随后伸出骨骼劲瘦的手，在他的左腿上按了几下。
钻心的疼痛，伴随着青年冷淡的结论一起袭来：“废了。”
随后又一个青年蹲在他的右边，白色的棉服领子忘记拉上，露出来的俊秀脸上，含着一丝惋惜。
青年看向他：“你干嘛选二楼自杀？多受罪啊？”
中年男人：“……”自杀个鬼啊！
被谢长安一打岔，中年男人从恐惧里回了些神，勉强指了指天上，磕磕绊绊，明显还在害怕：“消……消失了……一个活人！他……他说，假的，都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谢长安听得一头雾水，他抬头看向中年男人指的方向，玩偶店的二楼亮着灯，窗户打开，夜风吹起粉色的帷幔，能清楚地看到窗口没有人。
其实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一遍二楼，甚至是楼顶的天台他们都看了一眼，没有人影。
这个男人是自己跳下来的，不存在他人故意伤害。
但走近了，看到男人的表情，却并非如此，他明显是被吓得。
被没有人影的东西吓到跳楼。
这诡异的事，足以让人背脊发凉。
收回视线的谢长安，却发现褚忆并没有跟自己一样再抬头，以受害人的视角检查一遍二楼，他盯着废掉的左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神游。
谢长安注意到，褚忆搭在膝盖上的右手，四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打点，像是在敲击什么东西。
他应该在思考，他平时发呆神游的时候，没这个动作。
谢长安张了张口，没打断他，随意扫了眼马路，却愣是在凉嗖嗖的背脊上，扫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本就不是游乐园的中心地带，平常日子都很少有人路过，但今天是平安夜，游乐园本就很多人，这条冷冷清清的街道，多了些人并不奇怪。
但这些人的脚步，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坠楼就停下，而是继续以一种均匀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行走。
如果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谢长安吓蒙了。
吓到他的是一双双眼睛。
也不是，是一双双游客的眼睛。
因为其中路过的穿着员工制服的人，他们平静地看着前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坐着自己该做的事。
只有游客在没有改变身体方向的情况下，甚至违背人体结构，强行将头转了过来，用一双双没有灵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像窥探，更像是审视。
虽然这么多眼睛没有一个有神的，但谢长安却能感觉到，他们看的不是被吓跳楼的中年男人，而是他。
他们在死盯着他看，仿佛想窥得一些蛛丝马迹的东西。
谢长安在深冬的街道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直到手臂突然被人握住，力气大到隔着厚厚的冬装，谢长安都感觉到了手臂的疼痛。
他看向握住他手臂的中年男人，入目就是一双被惊吓过度，而瞪圆的眼睛。
可能他看着比旁边冷冰冰的褚忆好说话，男人对着他语无伦次地说：“假的！消失了！没了！救我！救救我！”
这里没有医院，更没有小诊所，就连医用物品都没有，他要怎么救一个莫名其妙跳楼摔断腿的……人？
“没用。”一个冷淡又理智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谢长安第一个反应是，他思考好了？第二个反应是扫了一眼街道，路上行走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走着计算好的步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又开口了，本是冷漠的声音竟带着莫名的安抚，说：“没有工具，没法治。”
男人仿佛没听见褚忆的话，惊恐地又开始拖着断腿往远离玩偶店的方向移动，嘴里念念叨叨：“我不要死……不要！别过来！”
可玩偶店里，明明很正常，至少谢长安看着比街道正常多了。
井然有序的游客和兢兢业业的员工，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门口的混乱……好吧，这并不叫混乱，只能说是事故。
等下，好像确实和街道一样不正常。
一个人坠了楼，所有人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做着自己的事。
这所有人好像还排除了两个格格不入的。
“喂，你——”
谢长安试图叫中年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街道上，之前不知是不是臆想的画面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对准的是快精神崩溃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还在碎碎念着那几个短语，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变化，目光惊恐地盯着他们身后——每天都一个模样的玩偶店。
“你……唔！”
谢长安想让他不要说了，因为街道上的游客似乎多了一点，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仿佛一对对冰冷的摄像头，只是此时的摄像头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具体多了什么，谢长安说不上来，但再次冒起来的白毛汗，让他明白多的那一丝东西，可能很要命。
他没说完的话，被一双温凉的手堵了下去，那只修长的手上似乎能闻到一丝冰雪的味道。
谢长安转头看向捂住他嘴巴的褚忆，只见褚忆眉心轻蹙，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谢长安顶着满眼的疑惑看着褚忆，他看到褚忆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谢长安准备躲开褚忆的动作顿了顿一下，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缓缓转头和褚忆一起看向已经爬到街道中心的中年男人。
谢长安的瞳孔收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中年男人那条摔断的腿没了！
没有什么深层含义，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了，或者换中年男人的说法，消失了。
凭空消失！
没有任何血腥暴力场面，中年男人就像是画错的画，被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一点一点，从左腿开始缓缓擦去。
男人眼中的惊恐更甚，他挣扎着去摸自己的腿，却什么也没有摸到，眼里的惊恐渐渐成了绝望，他的叫喊声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是消失得越来越快……
直到男人彻底消失，褚忆也没有放开谢长安的嘴，因为原本盯着中年男人的游客，缓缓把眼睛转到了他们身上。
那一双双黑洞一样的眼睛，明明毫无生气，却在看过来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一个未知的东西正通过它们窥探着一切。
谢长安还没有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消失的事情里走出来，他实在是无法直视这些眼睛。
突然另一只透着凉意的手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谢长安：“……”
他想说谢谢，但他的嘴也被那个人捂着，他只能闻见淡淡的冰雪气息，听见在遥远的游乐园背景音里，清晰的呼吸声，均匀而沉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他极近奔溃的情绪得到缓解。
等待的时间漫长到一分一秒都无比难熬，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稀松平常的游乐园街道。
这条街道很偏僻，游客很少，有拿着地图找路的，有寻着路标进玩偶店的，也有单纯随便逛一逛的……
他们仿佛都没有看到，玩偶店的正门口，一个穿着大衣的英俊男人，把几乎瘫坐在地上的青年扶起，一起离开了这条街道。
……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在了谢长安的面前。
“……”谢长安感觉自己不太好。
直到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他才明白过来那个中年男人一直在说什么，又为什么变成那个疯样。
他在玩偶店的二楼，看到了一个人的消失，然后情绪失控，从二楼掉了下来，最后和他之前看到的人一样，消失了。
如果不是褚忆，大概今晚还会多一个消失的人，那个人就是谢长安。
谢长安喝了一口热水，身上的寒意却一点没有减少，他看着对面神色淡漠的褚忆，张了张口，半天才问道：“你知道？”
这里是谢长安的宿舍，褚忆把他送回来的，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桌边对面而坐。
褚忆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说：“知道什么？”
谢长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褚忆平静的神色，莫名有点暴躁，他声音大了一些，说：“你知道不能说话！”
谢长安不傻也不瞎，褚忆突然多余的动作，以及中年男人尖叫后，突然加速的消失，说明了什么，太明显了！
褚忆知道那个时候不能说话，说的任何话都有风险，至于风险的内容，就是消失。
消失又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更害怕知道。
褚忆很冷静地说：“根据现场情况，合理分析……”
“褚忆！”谢长安猛地站起，吼了出来。
被打断的褚忆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浅淡的眼眸里满是怀疑和猜忌。
褚忆沉默许久，缓缓地说：“你早点休息。”
男人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平静地往宿舍门口走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上门把手，锁芯咔哒一声响……
“……对不起。”
那只手顿住，宿舍的门没有被打开。
谢长安颓然地坐回椅子里，他摸了一把脸，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那是一条生命，他没法无动于衷。
但他也知道，没有褚忆，他现在估计已经消失了，他不该怀疑褚忆，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猜忌。
“对不起。我……我……”
一声微不可查地叹息后，褚忆松了手，锁芯再次发出一声咔哒声，重新锁上。
褚忆走了回去，坐在之前的椅子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属块，放在了桌上。
“捡到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名牌，底色是粉色，右上角是一个可爱的玩偶店logo，中间印着偏大一点的三个字，是一个名字。
钱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