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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利昂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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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酥和提希丰在天黑之前没有回来,在最后一丝光降下,灯光亮起,等待已久的三人吃起面前的晚餐。

    刀叉和瓷盘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唐德晚餐做了虾仁蘑菇面,酱汁奶白醇香,白盘宽大的檐口上放着对角切的面包,面包微烤过一次,上面留着焦黄的格纹痕迹和香料碎末。

    玉面浓汤里加了火腿的碎片,暖黄色的浓稠汤液上点缀了碧绿的罗勒叶。

    唐德的手艺总是很棒,但是除了他以外的人吃着食物味如爵蜡。

    林洮想着下午在卫生间遇到的袭击。

    利昂内尔想着消失的白酥和提希丰,他觉得面条的调料过于腻了,唐德加了过多的奶油调味,但他更喜欢清爽些的口感——对于食物,他总是挑剔,可惜没有情况不允许他换一家酒店。

    也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利昂内尔用叉子挑起面,他在高压之下总是没有心情吃饭,在他还在公学读书时就是如此,每到期末他靠“聪明药”和代餐药丸为生,直到考完最后一科回家进入医疗仓修养。

    利昂内尔在假期的家庭酒宴中曾因为低血糖昏厥,在那个充斥着助兴和催吐药物的酒宴,那些漂亮的男人女人退下华服成为位高之人的玩物,几乎所有人都沉溺在迷幻的欲望天堂当中。

    他在昏厥后四个小时候才被打扫清理的机器人发现,找不到他的人都以为他待在楼上的某个房间中寻找隐秘的乐子——就像他们自己那样。

    事实是,他在那次酒会前连吃了一个月的代餐药丸,为了学习一系列交际舞的舞步。

    在基础劳动被机器逐渐取代的时代,艺术再次成为了上流社会的必备品质,纵然利昂内尔在心中也觉得过分的礼仪和彻夜的舞蹈纵欲毫无人生价值。

    那些繁复的礼仪和复杂的舞蹈就像一块漂亮的丝绸,盖在破碎的机械上,掩盖不了机器已经无用的事实。

    离开了光脑的利昂内尔比机械好不了那里去,脱去光脑和植入芯片后,他就是一个昂贵无用的花瓶。

    利昂内尔在白瓷的反光中看着自己的脸,巨资修整的脸庞无懈可击,这是他的所学最用到实处的一次——这张脸是他亲手画出来的。

    利昂内尔早就自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相貌,他的父母都是长相出众的人,但他偏偏从小就相貌平平,在社交场合不止一次被粗鲁的人“无意”提起,引来大家的一阵喧笑,利昂内尔跟着大家傻傻地笑着,全然没有看见父母阴沉的脸。

    某天晚上他便被注射麻醉后送上微整的手术台,在麻药的帮助下,他并不感到疼痛。

    无影灯下,利昂内尔听着手术刀划开他皮肉的声音,不知道多久后,医生收了刀,医用机器人凑上前合上他的伤口,透明的线勾拉着他的皮肉,他感觉到肌肉的撕扯。

    他被推出了手术室,麻药的眩晕中,他听间他的母亲向父亲抱怨即使是违法当初也要去黑市进行基因编辑,他父亲委屈地解释,基因编辑的事情如果被查出对他们家公众对外形象不好。

    利昂内尔指示着并不灵活的手臂,试图摸了下自己脸,动作到一半就被看护制止了。

    看护力道轻柔地握着他的手腕:“小主人,您现在还不能碰您的脸,对伤口恢复不好。”

    接着反光的瓷片,他依稀看到自己的脸,像被弄坏又被强行拼凑起的破布娃娃。

    伤口好了之好,他的眼睛和鼻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很微妙的感觉,咋一眼看上去不是他,细看又好像是同一个人——科技在金钱的帮助下让人改头换面。

    他父母对外的解释是“利尔的五官张开了”。

    大家露出了然的微笑。

    上流社会的公开秘密,上流社会的“完美无瑕”,秘而不宣的缄默。

    利昂内尔爱上了绘画,对着镜子一点点划出自己少年、青年的模样,至于中年和老年,如果他的人生没有意外,他会在青年的阶段维持相当久的时间。

    他的人生出了意外,也没出意外。

    白瓷盘中五官俊朗气质文雅的男人注视着他,浅褐色的眼睛温和深邃,真如琥珀般,凝结了岁月的温柔和深刻。

    绘画般美好的画面,本来也来自绘画。

    如果他不是身在监狱,他会似睡似醒如梦似幻地渡过一生,作为金色泡沫般无用虚幻的上流社会洪流中的一个小小分子。

    利昂内尔在无聊分子生涯中,有时会觉得如果自己生在忧患之中可能会成为殉道的圣人,受难时带上荆棘的冠冕,等他不得不踏入荆棘,他才深刻地明白自己骨髓中流淌的自私和虚伪。

    利昂内尔用叉子轻巧地卷起一根面条,他敏锐的味蕾能觉察到不够韧劲,也不够新鲜。

    “如果提希丰小姐在,她会把面条上的酱在水中洗去。”利昂内尔抖着手中的叉子说。

    林洮:“……”他想起提希丰脖颈上的青痕,硬生生咽下卡在喉咙间的面条,面条滑落进他的胃里,和胃液混合痉挛。

    唐德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的确是她会干出来的事,不过她不会有机会吃到这份面条的。”

    林洮的眼皮跳了一下。

    唐德继续说着:“酱汁快要干了,等她们回来我会重新做一份,用热量低一些的酱汁,女士们喜欢那种带酸带甜又低脂的酱料。”

    林洮:“……”没有“们”,提希丰再也不会走进这个办公室了。至于白酥,我希望能再次见到活生生的她。

    在入睡前,林洮也没见到白酥,他有些失望,又在意料之中。如果她能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不至于错过晚饭。

    这天晚上依旧不适合安眠,即使办公室的床终于可以一人一张,不用和他人一起挤成一团了,但宽敞了许多的床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少了两位女士的事实。如果提希丰和白酥还在,他们要拥挤得多,因为睡在中间的人会有意识和她们隔开一段距离。

    夜幕深沉,三张床一字排开,唐德、林洮、利昂内尔皆闭着眼,胸膛有规律的起伏着。

    “太假了。”利昂内尔默默在心里想,和昨天的呼吸一模一样,而三个不同年龄段,不同体格的人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呼吸频率。

    一个学一个,一个都不是真的。

    在黑暗中,衣料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有人小心翼翼挪动着,折叠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从床上翻身下去了,穿过床与床之间狭窄的空间,猫一样灵活轻巧,兽一般的夜行视力,他再没发出声音,打开门溜了出去。

    一点灯光亮起,林洮挑起了被子,在昏黄的夜光灯中看见利昂内尔清醒的褐色眼瞳,他杏仁形状的眼部轮廓让他的褐眸在灯光中如麋鹿般温柔澄澈。

    他也确实是温柔有礼的年轻人,率先开口向林洮解释:“我睡不稳,她们失踪了……”

    “我明白,”林洮看向门,“这种时刻,谁都睡不着。”

    利昂内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为唐德解释:“唐德可能去厕所了,不好意思叫醒我们。”

    “我犹豫了一个下午,最终我想你拥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林洮语气凝涩,“我在卫生间发现了提希丰的尸体。”

    利昂内尔不可思议地看他,似乎林洮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林洮解释:“在女厕所的舆洗池上,我在外面等你时看见的。”

    利昂内尔:“你居然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在你出来之前,我被人袭击了,”林洮扯了扯领口,露出转青的狰狞勒痕,“我自己也没弄明白,不想让你担心。”我怀疑是你,所以没和你说。

    利昂内尔语气坚定:“我必须再去女厕所一趟,我不能让提希丰的尸体在那种地方待上第二夜晚,她好歹是我的同伴,在前一天还照顾过我。”

    林洮:“我们最好等到明天白天,你的伤还没好。”利昂内尔在厕所待那么长的时间,未必不是因为伤口又开裂出血,自愈胶布本就不适合太过严重的伤口。

    “在野外,野兽总是在晚上出没,但这是在考场,”利昂内尔苍凉地笑,“白酥是白天的离开的,现在还没回来。”他顿了顿,“我今天也没见到那个npc。”

    利昂内尔舔了舔唇,“我想你也有权利知道一件事,当然你们可能都猜了,只是好心地不想再次刺激我,在厕所当中中伤我的就是他。”

    “没找到尸体就有存活的可能。”林洮说不清是在安慰利昂内尔还是在欺骗自己。

    利昂内尔直直看他:“你不去我自己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话毕,他甩脱开林洮抓着他小臂的手,翻身从折叠床上下来开门而出。

    门被晚风吹动,最终“砰”的一声关上,

    林洮垂着头,半晌才轻而慢地吐出一句话,“你的确早就该死了,利昂内尔。”

    他撑着身下了床。

    门再次被拉开。

    白酥在衣柜中睁开眼,她感觉了夜晚的寒冷,在幽闭的空间尤甚。

    她想起了提希丰,那个漂亮女孩的尸体也是冷的。

    但就在前一天,她们还在折叠床上拥挤着沉眠,隔着一层睡衣,她能感觉到提希丰身上的体温。

    提希丰把蓝色卷尽数向上引导,大半从折叠床的边缘泄下——她嫌弃白酥总是不下心压到她的头发。

    白酥小心地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没有人。

    她调整了下僵硬的躯体,慢慢地从衣柜中出来。

    或许,为提希丰报仇之前,她该让提希丰有个安稳的地方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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