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多出的资料
利昂内尔知道林洮今晚会有个好眠,并且那个好眠是由他赐予的。
他拨弄了下指甲,附在指甲盖上的微小甲片中撒下白色的丰满,那些粉末有些被沉睡中的人从呼吸道吸入,剩下的那些落在他们的脸上,白色的粉末在几分钟内化成水,好似出的细汗。
利昂内尔撑起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胖子,微弱的月光散在他的脸上,还是苍白的,但那苍白宛如滑稽剧演员脸上的妆容,卸下后白妆后会是另一张不同陌生的脸孔。
厚重的帘幕拉上了,只在边缘处卸下微弱的晨光,利昂内尔借着那点聊胜于无的光亮,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撞上东西吵醒了那群睡得并不安稳的人。
他的伤口终是真的,自愈胶布在活动中让他的伤口有些疼,在冷汗流过鼻翼时他似乎嗅到了血的腥味,但他只专注着脚下的路,让自己轻巧地就像就生在夜中的生物,有着落地无声的肉垫和灵敏的视觉。
如果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药粉并没有对所有人起作用。
有双眼睛在他身后睁开。
那双眼半眯着,被睫羽遮盖,在昏暗的环境中分不清神色。
眼睛的主人静默地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看着利昂内尔咬着牙扶着肩蹑手蹑脚地从门的缝隙中出去。
利昂内尔慢慢关上了门,那双眼重新合闭。
窗外月色寂寥,唐·布扎法尔站在观景台上,西装外披着挡风大衣,漠然看着对面走廊人影走动,他一只衬衫袖口散开着,在风衣的袖口下窜动,他把袖口重叠起来,有些苦恼地歪了下头。
为了活命,第二天白酥醒的比以往都早,但她还不是最早的那一个,提希丰依旧在孜孜不倦地整理线索,林洮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写知识点。
白酥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醒,还在噩梦里,门里她们是考不过就要裸奔录视频发网络的学生,提希丰和林洮两个脸皮薄的好学生拼命学习,唐德则把在网上看到的彩绘图案发给她,和她说完全能把裸奔弄成人体艺术,既然不能反抗就要好好享受。
她昨晚一夜昏昏沉沉,今天也昏昏沉沉。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了门晨风一吹,清醒许多。
白酥拉开办公室的抽屉时敏锐地发现其中多了东西,她昨天把部分资料放在抽屉里,只到抽屉的一半高,而今天那叠材料几乎和抽屉等高,一拉开就能看见昨晚放在上面的做了笔记的案件信息。
白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周围,利昂内尔还在折叠床上沉睡,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但依旧虚弱无力,提希丰留了张纸条说要去调查没见踪迹,其他人正吃着早餐,早餐是唐德做的,粗粮面包配卡洛奶昔,面包发酵充足柔软甜香,奶昔奶味浓稠果味隐约。
唐德还在早餐中间布置了花,空中花园当中的话,粉黄交杂,配着透明方口高瓶,温馨而明亮,像是某个大家庭的早餐时间。
唐德的手艺的确有开餐厅的资本。
如果我有多余的钱,我也愿意买一份这样的早餐,白酥想着。
每个人看上去都如此正常,白酥摸着手中那沓纸,和她用的很显然不是同一种纸,那沓纸更厚一些,页面也更光滑,被一个架子夹着,架尾微微凸起,和原来的资料分隔。
白酥的手指摸着那沓纸,多么喜欢通过手指就能读到上面的内容,而没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她摩挲着,犹豫着,再低下头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对上。
白书心中一惊,差点跳起来,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你什么时候醒了,利昂内尔?”她把睁大的瞳孔解释成了惊喜,“你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
“多亏了你们的帮助。”利昂内尔友善地笑,他是个容易赢得他人好感的人,有林洮的儒雅更有林洮所欠缺的优雅,像是金玉锦绣堆中出来的贵族老爷。
利昂内尔笑着环视了一圈,和每个人都点头致谢,病容也掩不住的风度翩翩。
“这就是我们这次考试的所有考生吗?感谢你们的热心帮助。”他用词文雅,那个表达热心的词貌似是古语。
林洮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还差一个人,你没发现吗?法庭上有5张椅子。”
利昂内尔的笑容僵在脸上:“每场考试的考生是不一样的,你们能联系到她吗?我担心她可能会出意外。”
白酥回想着:“能出什么意外呢?她离开也不久,她早上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和我说了。”
早上的记忆并不愉快,白酥还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被提希丰摇醒特意嘱咐,十分符合提希丰一向不善解人意的形象。
“她说她最迟中午回来。”白酥依稀记得。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利昂内尔皱了皱眉。
“以前的考试中发生过什么事吗?”唐德摇了摇手里的卡洛奶昔。
利昂内尔的眉皱得更厉害了,可见是段不愿多想的记忆:“我考过一次刑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npc每天杀一个人。”
他的唇哆嗦着:“你知道吗?每天一个,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死的人是谁,我们尝试聚在一起,但只要一个人离开一小会儿,我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或者连尸体都找不到。”
“没有人敢单独行动,三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但依旧每天有人死亡,他们只是去了一趟厕所或者单独洗了次澡。”
林洮递给他一杯奶昔,安慰道:“你已经离开那个考场了。”
利昂内尔双手握着那只杯子,像洪水中的人抱紧浮木,他坚持说着:“那场考试就在我的上上上场,死了非常非常多的人,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死在我的面前,昨天我和他还在一起饮酒谈笑。”
他再一次失去了力气,半躺在床上,上身靠着墙,褐色的眼眸半合,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唐德不知道安慰利昂内尔还是安慰自己,喃喃说着:“不至于吧,我们四个人第一次考试,要是第一次就死了后面还考什么,总该有点新手福利。”
白酥的手指离开了那叠纸,把柜子合上了,喝了口卡洛奶昔,不管明天会不会死人,死的人是不是她,总要吃饱才行。
她拉开了门出去:“我去找找提希丰,她应该就在不远处。”
白酥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倒数第三间房间她再次看见唐·布扎法尔,窗户边的帘布被细绳束起,金色的阳光铺满装修古典的办公室,那个男人低头捏着笔写字,袖口整齐卷起两则,露出一截手腕。
灿烂阳光下,白酥甚至能看见他侧倾手腕上浮现的隐隐蓝青静脉,据说人类还居住在地球上的一段时间中贵族们以皮肤净白能见静脉血管为荣,为了保持那种现象,不事生产的贵族们不得不待在没有阳光的房间中精心保养,唐·布扎法尔若生活在那个时代,必然会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
白酥走过长廊,去最高处的天台,她出来自然不是为了找提希丰,她自然明白,若是提希丰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去了能解决的机率也不大。
她捏着手中那叠资料,她今天醒时气温尤低,她便披上了斗篷御寒,刚才她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利昂内尔身上,借着宽大的斗篷抽出了这叠纸,找个安全的地方看。
她理想中的安全小屋是女厕所,所有考生中只有她和提希丰是女的,连npc也是男的,而据利昂内尔的说法,npc也需要遵守一定规则,可推测唐·布扎法尔大概率是不能进来的,除非他们当中有变态,不然能待在那个地方的人只有她和提希丰,而提希丰也出去了,那能在女厕所待着的人就只有她了。
像是小时候的游戏,白酥踩在马桶盖上掏出那叠纸的时候想。
时候大家一群人在玩捉迷藏,她便是这样,踩在马桶盖上,让找她的人苦恼一整个下午。
她翻开那叠装订齐整的资料,起诉书、立案通知书、送达回证、证据……她想到唐·布扎法尔,这是整理到一半的卷宗,是书记员的工作。
昨天晚上他来办公室可能是想把这些给他们?这是正常的流程吗?为什么他单独要塞到我的柜子里?
白酥迷惑,她低下头,看见卫生间瓷砖缝隙间的长发,独特的蓝,打着风情的卷儿。
“提希丰?”白酥精神一振,轻声询问道。
四周寂静,唯有她的询问在不大的空间回荡。
“希丰?”
“希丰?”
声音在反复中变了调,音色潮湿而阴郁,像深夜匍匐上岸水鬼的凝视,指节间薄膜凝光,在湿泥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白酥看着资料,努力把那叠纸上每个字都深深刻在脑中,最好能倒背如流。
她在直接把资料冲进厕所和藏在某个地方犹豫了一秒,把折好的纸塞进厕所的通风口。
下一刻,她双手撑着卫生间中间的阻隔,脑袋探了过去。
瞪大的湛蓝的眼睛与她对视,那双生前形状漂亮的眼睛极力张大着,是死前最后一刻不可思议的延续。
提希丰独特的卷曲蓝发乱糟糟披散着,颈项间留着一道淤青,像被海藻绞死的深水鬼怪。
利昂内尔的话在她耳边重复:“我考过一次刑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npc每天杀一个人。”
利昂内尔活了下来,所以必须找个人来替代他。
一替代一,公平的交易。
白酥松手跳了下来,打开隔壁卫生间的门,那扇门居然是闭合的,从里上了锁,白酥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翻了过去。
提希丰坐在马桶盖上,双腿微微岔开,纤细的脖颈后仰,蓝眸大睁。
白酥合上她的双眼,睫毛在她的手心留下些许痒意。
她打开提希丰祖攥紧的右手,里面是红宝石的袖口,男士鲜少会用如此艳丽的颜色做成袖口,除了那位书记员先生,昨天初次见面后提希丰还说过红色袖口和他经典款的西装不配,和那张精致的有些女性化的脸孔倒是匹配。
此刻,言语刻毒的女人永远闭上了嘴,唐·布扎法尔也丢了他的袖口。
白酥想起那双阳光下宛如白瓷的手,褪去对美的赞美,她仔细回忆那个画面,右手的衬衫袖子防止被笔墨污染卷了起来,但桌子上是干净整齐的,文件很整齐地叠着,没有一丝杂乱,旁边是一些办公用的工具,但没有退下的袖扣,左手露出袖口上空无一物,袖口自然散开,只被西装约束着。
白酥几乎可以想到那个画面,一个注重仪表的人发现了某只手上失踪的袖口,然后在强迫症下收起了另一只袖扣。
她握着提希丰冰凉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
“只要一个人离开一小会儿,我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利昂内尔再次在她耳边回荡。
你可能是替我们任何一个人死去的,你也那么努力地留下了证据,但我们可能依旧无法为你报仇。
有什么方法……能在考场杀死npc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