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人入眠
今晚注定无人入眠。
那个从厕所捡来的男人发了低烧,断断续续□□,唐德惊恐地守在他的身边,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不时用体检仪给他检查一下,唯恐一个不小心人就凉了。
自愈胶布一般用于治疗轻伤,有止血消炎的作用,最开始用于军用,后来才用于民用,携带方便、使用简单和价格低廉的优点让它几乎人手一卷,但那样重的伤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只贴了点自愈胶布,没人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白酥在角落中找到一张折叠床,唐德和林洮把伤患挪到了床上,又在他的身上覆了层薄毯,白酥自认已经在这个医疗环境简陋的境地下尽力了,急救箱中的药物不全,除了自愈胶布外尽是些体检仪之类的外用医疗机械。
提希丰整理着线索,林洮书写着脑中记得的相关知识。
窗户半开着,外面寂静无声,可以清晰地听到风卷纸页和纸笔书写的声音。
在夜晚,白酥的心也静了下来,看完了所有的资料,毫无头绪又努力地在书架上找到几本相关书籍,她知道知识就是这样,一开始你站在门外,无路可进,但一本书就是一条小道,一本连着一本就是一条大道。
她不需要一开始就从大道风光无限的走进去,她现在只需要找到一条小道。
她看着累了,把林洮写的东西复印了一份,带着去了下一层的空中花园。
白酥刚出门就不禁打了个哆嗦,这里的昼夜温差较大,白天还是不温不凉的天气,晚上却宛如寒冬。
空中花园自动开启了温室模式,透明的类似玻璃却远比玻璃轻薄昂贵的材料从花园的边缘花瓣般展开又合拢,保护着其中无辜脆弱的花卉。
白酥围着花园转了一圈,艰难地找到了入口。
她躺在木椅上,接着便携台灯看材料。
那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地突兀,她一放下一页材料侧头换了个姿势便瞥见那道黑影,黑影的主人有一双红眸,在漫天银河下呈现一种难诉的温柔,像是入夜的粉红。
公元纪年时地球上有片粉红色的海,见之难忘,是许多第一代星际移民面容衰老后依旧记挂的地方,再之后海洋学家研究透了粉海的成因,在每个能出得起价钱的星球并愿意付出的星球都造了一片粉海,布扎法尔星球是其中之一,白酥在假期期间去看过,水清沙幼,水波湛湛,美是美,但没有让白酥心心念念的地步。
她总觉得那片海没有第一次在全息投影上见到的那片地球上的粉海来得灵动。
唐·布扎法尔偏了偏头,月光照亮他的全脸,漂亮得宛如没有生机的机械造物。
“你是人吗?”白酥脱口问道。
唐·布扎法尔的瞳孔转了转,然后摇了摇头。
“哦,”意料之中的答案,那货看上去就没有人气。
唐·布扎法尔面无表情地看她。
过了许久,就在白酥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唐·布扎法尔才淡淡的开口:“你要注意时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换了任何其他场合白酥都想把他揍一顿,她现在也想,但有心无力。
“要说就说清楚。”
唐·布扎法尔再次说道:“时间可贵。”
白酥:“你滚吧。”
作为一个npc,如果白酥让他滚他就滚,那这个这个考试就太没面子了。
唐·布扎法尔抬头看着染上雾气的穹顶,草目土壤蒸腾的热气与偏冷的透明外罩相遇,水珠流淌,宛如雨涟。
“这个温室设计的灵感来源于山荷叶,拉丁学名diphylleiagrayi,是地球上一种白色的小花,花瓣和雨水接触会变得透明,宛如水晶。”
白酥静默地听这个俊美的npc神神鬼鬼地把台词说完。
“良辰最难得。”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刻意偏头看她。
白酥一无所动,接着等他说。
唐·布扎法尔转过,走人了。
他就是个完成任务回家玩乐的npc,不清不楚地甩了几句话,然后不管不顾的走人。
白酥根据自己为数不多的游戏经验,拎着资料和其他参考选手分析唐npc的话。
但很明显她的组员也不是游戏或者心理揣摩的高手,用唐德那个嘴贱的说,如果林洮和提希丰能察觉人心一点,也不至于沦落如此。
林洮低着头不说话,提希丰愤怒地瞪了唐德一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白酥是觉得唐德说的话有道理的,革命人的普遍特点在人情上略显青涩,至少在中下层面是这样,布扎法尔的革命人更是如此,不少是被的同伴或者手下出卖,有些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野的本来如果没有金主在身后支持,在经济上总是弱势一些,更不用说武装力量,别人和你吃苦受累还不给情绪上的价值,总是容易出事。
林洮倒是一种看破红尘的模样,捏着那句“良辰最难得”想了想,不知道想到哪里去,说道:“男女之间自古以来不就那点事。”
唐德对这方面倒是敏锐:“他只是个npc,你看看他眼睛的颜色,是不是个人还不一定,大家一个物种都不是。”
林洮漠然:“在法斯,只要医院证明双方产下后代患遗传病的概率低于30是可以结婚的。”
这话说得牵强,法斯固然为了维持多种族的统治出台了种种堪称宽容的婚姻法律,但跨族婚姻每年的数量还是少得可怜,不同种族之间的审美和习惯天生就是一道高墙。
提希丰结合自己无数不多的游戏时间,勉勉强强说:“npc的每句话……应该都是有用的……罢。”
唐德阴阳怪气:“是呀,npc也会用话给你设陷阱。”
一遇到游戏,唐德总算扬眉吐气,一扫之前耸眉丧眼。
“所以你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提希丰一针见血,她想来不害怕与人争辩。
唐德无语凝噎。
提希丰冷笑。
“每个npc对选手的态度不一样。”
那个声音陌生而虚弱,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房间中寂静了一瞬。
白酥定了定神,转身看去。
那个躺在折叠床的男人醒来了,他的脸色还是惨败的,半睁着眼,他眼眸的颜色比头发的颜色浅些,近乎琥珀,在灯光下呈现出剔透的质感。
“有种说法,每个npc在现实中都有实体参考原型,每个npc会根据原型的性格创建,所以npc对待人的态度都不同,有的帮助有的伤害,”他一句话断了好几处,胸腔的震动牵扯着他的伤口,每一句讲话都让他感觉到痛苦,但他仍然表述清晰,“甚至有人认为npc是真人扮演,这种观点”
“我……”唐德后面的脏话被那个还半死不活男人的眼神生生止住。
很难说那个眼神到底包含着什么,但有着莫名的凶狠,其他人对那个眼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唐德,他是社会上的那只老鼠,因过于弱小而过于敏锐。
唐德知道那个人端正的五官下并不是一颗公正的心。
“我觉得你说得对。”唐德硬生生地说了这句话
男人虚弱地扫视大家一圈,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四人:“???”
“考试不该同一时间开始吗?”唐德问。
男人轻轻摇头:“看来你们都是新人。”
白酥没有说话,其他两人也是,所幸那个男人没有卖关子:“老人都是知道的,每场考试后有些人会拿到不同的卡,不同卡的功效不一样,其中有张卡可以提前进入考场。”
唐德:“提前进入考场有什么用呢?反正到要遇见这些见鬼的事,能晚点进来就晚点进来。”
男人解释道:“大部分情况早进考场难度会低一些。”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绷带。
男人凝噎片刻:“我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进入开庭,我在给他们调解,如果调解成功就不用开庭了,说不定能出考场了。”
林洮:“你对程序很熟悉。”
男人苦笑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瞳染上无奈,“这是我考第三次民诉了。”
“这考试是算总分的,全部科目考完一遍后总分没过后科目考场随机。你们都没好好看考生手册吧?”
众人沉默,考生手册在他们眼中和电器的操作指南是差不多的存在,无味而无用,没人会没事好好看那东西。
“这科考完后好好看看吧,会有用的。”他说得沧桑,似乎不止不止在这上面吃过亏。
他毕竟有伤在身,在短暂的清醒后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白酥和另外三人在天光熹微时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办公室里只找到三张折叠床,其中一张给了利昂内尔——那个受伤的男人在入睡前做的自我介绍,其余四人只能和衣挤在两张床拼在一起的狭小空间,两位女性还好一些,体形苗条匀称,挤在一起也不成问题,白酥在最右边,提希丰次之,而两位男性那里就不如前者体面了,林洮是体形偏瘦,但唐德体形臃肿,躺在床上能一人独占一床半,他小半个身子空悬在床沿边,剩下一边和林洮紧紧贴着。
林洮被那团庞然大物推挤着自然无法睡得安稳,入眠了也蹙着眉,好似随时会从浅眠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