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秦老弟,那是弟妹吗?怎么不让她下来走走?
村里总共就这么大,哪家一有点风吹草动,没消小半天就传遍了,林宝芝去京都的事好比惊天雷,只会比风吹草动传得更快。
没等她从大队委回来吃完晚饭,就有人听到消息专程跑到林家,让她拍点京都的照片回来,比如天安门啊,长城啊,故宫什么的,脸皮厚一点,甚至让她买点特产带回来尝尝。
林宝芝全都好脾气地应了。这些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没必要强硬地拒绝让乡亲们没脸。
大概是她的态度让人心暖,不少人真心实意地祝福起她和俞洲平来。
林宝芝笑了笑,没当回事,祝福也好,诅咒也好,都不影响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想到大家对京都的向往和好奇,回自己家前,她特意问了两老以及王小英、杨爱荷等人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能带的话就一同带回来。
王小英要感动坏了,抹了一下眼睛,她也不清楚京都有什么,便道:“宝芝,无论你带什么回来给嫂子,嫂子都高兴。”
杨爱荷也是同样的话。
两老则让她不必费这个心,路程那么远,带什么都辛苦。再说,京都的东西肯定要比这边贵,哪有那么多钱票买啊!
林宝芝把大家的反应看在心里,会心一笑,“那我就自己看着来了。”
她把药剂给了俞家,等俞家验明效果,以俞家对军方对国家的忠心,势必要往上报的,也就是相当于她把药剂给国家了,她相信上头一定会给她嘉奖。
虽然不知会是什么嘉奖,但买点小东西肯定不在话下。
倒也不是林宝芝大方无私,而是复元剂这种在这个世界上闻所未闻的东西,一旦使用了,根本捂不住,献给国家,于她而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林老二站门口眼热地看着正屋没他份的热闹,往地上狠狠地淬了口痰,回头对黄翠花说:“明天我们去县城找一趟淑慧。”
他们靠林宝芝,他靠林淑慧,林老二坚信,林淑慧凭借美貌,一定能比林宝芝走得远。
黄翠花应了声,低头掩藏住眼里的情绪,她是认可林文俊的话的,林淑慧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她不认为林老二能达成所愿,但也不一定,如果林老二真能轰出脸面去,兴许能讨到一两分好处。
但无论林淑慧过得好,还是林老二过得好,都与她无关,她的处境不会变。如果不是因为儿子还未成年,这种日子黄翠花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林宝芝最后是拿着林老太做的10个鸡蛋韭菜盒子回家的,一个有手掌这么大,她觉得自己一天都吃不完,本不想带那么多的,但林老太硬逼着她拿,还说她不拿,就把黑猫给她送回去。
林宝芝争不过,只得全带回来了。她看到林老太做时的用料了,家里的鸡蛋和那一点点细面全砸在了上头,说没有一点触动不可能,但她不觉得受之有愧,她也回馈了两老超价值的东西。
她想,既然不能断绝血缘关系的话,照现在的模式处下去就刚刚好——不过分亲密,不过分生疏,也不给彼此惹麻烦。
她要带的行李不太多,从供销社买的一个中大型的手提旅行包就正好装下。药剂和钱票等贵重东西她单独放,放在同样是从供销社买的绣着红星的斜挎书包上,书包小贵,但用料扎实,用小刀划一下都划不破的程度,林宝芝觉得买得挺值。
收拾好行李,时间已经不早了,林宝芝晃去中井看了一下栅栏里围着的野草,林文俊承诺说会帮她看顾好,她姑且信得过他。
蹲下来挨个抚摸了一下之前配药剂用秃的几株,上头只留了根,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长回来。
看完,林宝芝打算回房,门外传来熟悉的喵喵叫,以及咯吱咯吱的挠门声。
林宝芝顿在原地,叹了口气,去把门打开,让黑猫进来了。
黑猫似乎生气她丢下了它,进来后,一眼都不看林宝芝,小屁股傲娇地一扭,径自回房了。
林宝芝跟过去,试图跟它说道理,猫大爷生动演绎了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形象,一个劲低头揪着棉花球玩,不理林宝芝。林宝芝要捏它的肥下巴,它还知道偏开脑袋,不给捏。
行吧,林宝芝也没那么多耐心哄它,想着明儿林文俊过来看顾野草时,应该会看到它,把它抱回林家去。
兴许是即将出远门,兴许是潜意识里有点兴奋,兴许是别的什么,林宝芝晚上竟浅浅地失眠了,躺了好大一会才睡着。
第二天,她打着哈欠起来,洗漱后就着热水壶里的热水吃了个韭菜盒子。说好让两老不要过来送的,但他们还是来了,连带着林文俊。
林老太一进门,焦急道:“宝芝,你的玄猫不见了。”
“它昨晚自己跑回来了。”林宝芝往黑猫的窝指了指,发现它不在,不知溜哪儿去了。
“不是丢了就好。”林老太松了好大一口气,女儿好不容易拜托点事,她却第一晚就出了岔子,不知心里有多愧疚。一起床,祖孙三人满屋找猫,连灶肚里都翻了一遍,想想还挺可笑。
“我一会给它留个窗户口子,让它能自由出入,饿了它会自己去山里找吃的,娘,你不用管了。”林宝芝想着黑猫那难缠的小性子,无奈地道。
林老太无比赞同这个做法,留它在林家,说实在话,她真可能舍不得给它肉吃,到时候回来饿瘦了,林宝芝怪她怎么办?
看天色愈发亮堂,林宝芝拎起行李,手一提,她脸色僵了一下,行李明显比昨晚收拾的时候重多了。
她瞬间意识到黑猫去哪里了,拉大拉链口子,一看,果然它藏在里面,肥爪子刨啊刨,试图刨林宝芝的衣服盖住自己。
林宝芝无语了半秒,要抱它出来,它也不叫,就眨巴着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林宝芝,林宝芝不为所动,手摸到了它热乎乎的身子,听到林老太感慨道:“宝芝,你还没走,娘就觉得这间屋子空荡荡的。”
空荡荡几个字一出,林宝芝不知为何心头颤了颤,要强硬抱黑猫出来的手到底是收了回来,改松松地拉上了拉链。
三个人一直送林宝芝到了村口,正好碰上有空位的牛车,林宝芝顺势坐了上去,同他们挥手:“你们回去吧。”
但直到牛车走出了好远,林宝芝还看到他们站在原地,林老太的手还不停地在眼睛上抹着,显然是流了不少眼泪。
牛车上好几个人,有的林宝芝认识,有的她不认识,但无论认识不认识,都踊跃地找她说话,说的无非就是去京都的事。
林宝芝偶尔应上一句,既不热络,也不算过分冷淡,一路氛围还算友好地到了公社。
坐公交也挺顺利,到达县里时,时间才8点多。她下了公交车,刚想进站买票,有人喊住了她,林宝芝扭头一看,笑了:“秦同志。”
秦然惊喜道:“林同志,真的是你,我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垂眸看了眼林宝芝拎着的旅行袋,“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市里火车站。”林宝芝据实道,“我要进去买票了,不和你说了。”
“等等。”秦然阻止了她,也不急着问她为什么去火车站,只是笑得很爽朗地道:“我和我搭档正要送一车货去市里,车头能坐下三个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搭我的车。”
还有这等好事?林宝芝丝毫不扭捏地问:“会不会很打扰?算违反规定吗?”
行李袋上的黑猫总不能一直躲里头,如果能搭便车,她可以让它露露头。再者,一张车票也能省不少钱呢。
“不打扰,不违反规定。”秦然说着就去接她手上的行李包,别人他确定不了会不会答应,但林宝芝是个大方不爱矫情的,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应下的。
“那我先说一声谢谢。”林宝芝把手往后藏了藏,“秦同志,行李我自己来就好。”
秦然不强求,收回手,趁机道:“我们也算见过几次面,又一起吃过饭,一直喊同志同志的,林同志有没有觉得很生份?”
确实挺生份的,林宝芝从善如流:“我们直呼名字吧。”她率先喊了声秦然。
秦然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把在心里咀嚼许多次的名字轻轻在舌尖吐出:“林宝芝。”
林宝芝和他对视一眼,笑了一下,“你在前面带路吧。”
秦然点头,领着她往一条道上走,没一会,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等待的大货车旁边,货车驾驶座上伸出一颗脑袋,脸长得比秦然粗犷多了,看上去年纪也大不少,一开口,却是喊的“秦哥”。
林宝芝挑了一下眉,两人中谁占主导地位一目了然。
秦然淡淡地应一声,说:“这是我朋友,林宝芝同志,她今天搭我们的车去市里。”又扭头对林宝芝说,“我搭档,何大飞。”
林宝芝礼貌地喊了声何哥。
何大飞受宠若惊,忙道:“林同志喊我大飞就好。”
秦然对女人一般都是不以为然推拒的态度,他和秦然搭档了两年,从未见他主动带女人过来搭车。现在对林宝芝态度尊重中带些熟稔热情,一看就是另眼相待的,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小嫂子,他可不敢让她喊何哥。
秦然不知他的误解,但对他的识趣颇受用。林宝芝喊他名字,却喊他搭档哥的话,岂不是证明他低何大飞一头?
他先上了车坐中间,再拉林宝芝上去坐旁边,把车门关好,解释说:“我们现在要去机械厂装货,放心,很快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去市里俞洲平说过大概是6个多小时,现在不到9点,时间充足,林宝芝道:“我傍晚4、5点到那边就行,不急。”
她轻轻摸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行李包,摸到软软的一团,问:“我能让我的猫出来透透气吗?”
不说驾驶座上何大飞闻言惊诧得差点打错了方向盘,秦然也猛地转头看林宝芝的行李袋,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你说猫?”
林宝芝点头,微微心虚道:“它挺乖挺聪明的,不会乱蹿。”聪明是聪明,但乖林宝芝不太敢保证,不过,这也好办,黑猫要是乱叫乱蹿,她就暴力把它塞回行李袋。
不会已经成为一只死猫了吧?秦然忍不住腹诽,他确定自己一路上没听到猫叫声,嘴上却是不好这么说的,只道:“你随便。”
林宝芝遂把拉链打开,让黑猫钻出脑袋。
黑猫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先警惕地炸了一下毛,发现没有危险后,喵喵地喊了两声,灵敏地从袋子里跳出来,跳到了前面操作台旁边窝着,好奇地透过玻璃打量着外面。
秦然揉了两下眼睛,才敢相信自己眼睛没有花,这猫是成精了吗?
“它就是有点小聪明。”
听到林宝芝的解释,秦然才知道自己把心声说出来了,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养的?”油光水滑的,毛发看着比他的发质还要好,就脑门前秃了一小块,影响了点颜值。
关键是,怎么这么通人性?知道人多时憋住不叫也不闹,允许出来了才喊两嗓子。
“主要是它自己养自己。”林宝芝轻描淡写道,她反正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至多是后面怕它长虱子,给它洗过两次澡。
秦然默了一下,问:“它有后代了吗?”
他不觉得自己是喜欢小动物的,但看着这么通人性的猫,居然无耻地心动了。目光又不动声色地扫过林宝芝,想着如果他也养一只猫,他和林宝芝之间是不是就多了点联系?
可惜,林宝芝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机械厂不远,说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秦然没让林宝芝下去,只他和何大飞两人下去了。
装货装了10来分钟,林宝芝看到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过来给秦然递烟,两人站在一边说话,那男人偶尔朝林宝芝这边看一眼,林宝芝坦然地看回去。
“秦老弟,那是弟妹吗?怎么不让她下来走走?”周成开玩笑道:“还是觉得我不好说话,怕把人吓到了?”
“不是,只是普通朋友。”秦然轻抬下巴,往走廊那边拿着文件夹走过来的林淑慧看一眼,很随意地扯出点笑容,“那是周主任新来的小秘书?”
周成总觉得他笑容有深意,但他一时还弄不明白,只道:“秦老弟眼睛挺尖,淑慧确实刚来不久。”
那边林淑慧远远就看到秦然了,心里又怨恨又不得劲,她原本应该站在秦然身边的,现在却不得不选择另一个年纪大许多结过婚又有了娃的男人。
周成是她那天在县里走投无路时遇到的男人,当时他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在路上,忽然从后边追上一个20多岁的姑娘,那姑娘一口一声说愿意当小男孩的后妈,只要周成愿意出多少多少的彩礼。
原来男人没了老婆啊,林淑慧自己成了笑话,就也想看别人的笑话,于是,在不远处站着看戏。
周成和姑娘纠缠时,小男孩挣脱周成的手自顾自在旁边玩起了玻璃珠,玩着玩着,一颗玻璃珠滚到了路中间,他哒哒哒地跑过去捡。
眼看一辆大车要拐弯行驶过来,林淑慧灵机一动,飞快冲出去把小男孩拽了回来。
周成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要报答林淑慧。
林淑慧从对话中知道了周成的身份,又观他成熟稳重,进退有度,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救人方便她搭上关系,也方便当成她有预知能力的切入口。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周成很轻易地相信了她,并遵循她的意愿把她安排进了机械厂,在他身边辅助他工作。同时对展开她热烈的追求,承诺当上厂长后会风风光光地娶她回家。
经过了那么多次的挫败,林淑慧是挺满意这个发展的。她也不怕周成反悔,反正她用未来的先机吊着他,周成只要野心不死,就只能捧着她。
但是林淑慧上辈子毕竟没听过周成这个名字,和秦然站一起,她总觉得周成无端矮了好几头。
没事,有我辅助着,周成未来的成就一定不亚于秦然和俞洲平。
林淑慧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嫣然笑着走过去,柔婉道:“周主任,有个产线会议快开始了。”
周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笑道:“还有10分钟,不急。”看向秦然,“淑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运输队的秦然秦小组长,我们机械厂的单子,都靠他帮忙运送。”
林淑慧想装作不认识地客套两句,秦然却不给她留面子,哂笑道:“周主任有所不知,我们见过两回,上一回,你秘书还给我们运输队家属院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是讽刺林淑慧当时的发疯。
林淑慧顿时花容失色,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周成多想的话,想解释上次是误会,催促周成赶紧去开会,可话还在嘴里含着,眼睛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了车上的林宝芝。
她在托着腮看戏,高高在上地看她的戏。
林淑慧心里积聚着的怨愤如发酵的面团,迅速地膨胀,她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指着林宝芝尖声问:“你为什么在那里?”
为什么林宝芝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
周成皱起了眉头,“淑慧,你和她认识?”
秦然不相信,周成这种心机颇重又不如面相正派的人,会没有去调查过林淑慧的事迹和为人,他故意道:“我朋友叫林宝芝,周主任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