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妈,林宝芝要来看我
杨巧珍恰好休息不用上班,看他抱着本书,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电话,书本久久翻不了一页,好奇道:“你干什么?”多动症吗?
俞洲平实在是看不下书,干脆把书合上,老实道:“妈,我在等你儿子我对象的电话。”
杨巧珍一听兴致来了,向来严肃板着的脸松动了一点,“你们约好了打电话?快过年了,你问问她缺什么,她照顾你这么长时间,又对我们家有恩,我给她寄点东西过去。”
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我一会要不要给她打个招呼?会不会太唐突吓到她?你有没有跟她具体说过我们家的事?她介不介意?她对我们家有什么要求吗?”
俞洲平被她一连串问题问得头大,说:“妈,我们家的事打从一开始,我就和林宝芝说过了,她不介意。她对我们家也没有要求,她跟我处对象,只对我有要求。”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得意地翘起了嘴角,“至于缺什么,要不要打招呼,我一会问问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俞洲平也不舍得离电话太远,抱着碗坐在旁边等着。帮佣王嫂从俞洲平小时候就在了,和俞家关系非同寻常,笑着和杨巧珍打趣:“从来没见过洲平这么活泼过。”
杨巧珍点头,“他对象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所以才让她儿子痴迷成这样。
当初杨巧珍还以为俞洲平喜欢裴真真,她为此发愁过。裴真真毕竟大了好几岁,又是陆叙的未婚妻,和陆叙恩爱得整个大院就没有人没揶揄过。
俞洲平真要娶裴真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会被说闲话。而且,她知道俞副司令不是很喜欢裴真真,觉得她柔弱担不了事,不适合军人家庭。
说实话,杨巧珍曾在裴真真身上看到一点点违和。裴真真说是很喜欢陆叙,和陆叙感情亲密要好,但她却好似也不排斥其他男人爱慕的目光,甚至能笑得很娇媚地和那些男人交流。
一个女人真地很钟爱一个男人,难道不该注意和别的男人保持分寸和距离,尽量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吗?
裴真真表现出来的性情和她过世的好朋友、俞洲礼俞洲信的亲妈曾盈有点像,很温柔似水,需要爱情的浇灌,需要男人一心一意的呵护。
但曾盈就从不像裴真真这样没有分寸感,她甚至都受不了别的男人用明显看出来爱慕性的眼神注视她。
杨巧珍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喜欢的男人,全身心只想着那一个男人,根本不会也无暇去对别的男人娇笑。
只是这一点点违和,不会让杨巧珍联想到裴真真竟然是个特务,竟然背刺了陆叙。
事情传回来,大院里多少人唏嘘不已,裴真真这种类型的女人,一下子成了家里有待成家儿子的军人家庭最拒绝往来的女方。极端一点的,甚至要求儿子把谈得好好的同一类型的对象分了。
现在,俞洲平的对象性情似乎和裴真真完全对调,理智独立,务实强大,挺好。而且,杨巧珍莫名有种感觉,对方是她儿子厚脸皮死缠烂打缠回来的。
电话是俞洲平去洗水槽放碗的时候响的,他胡乱地在抹布上擦掉手中不小心沾到的油渍,以50米冲刺跑的速度跑回来,中途踢到了椅子,疼得他嘶嘶地吸气,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杨巧珍和王嫂看得忍不住瞠目。
俞洲平没完全走到电话旁边,就用长臂捞起了话筒,不料手滑了一下,电话被他挂断了。
他完全呆滞住了,整张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连纤长挺翘的眼睫毛都感觉到了一丝沮丧。
电话这头林宝芝也愣了两秒,抿了一下唇,她再次拨了号码。
这次,电话接通了,青年熟悉悦朗的声线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透着浓浓一股同样很熟悉的委屈感,“林宝芝,我不小心挂断了电话。”
一句话,粉碎了林宝芝之前隐晦的生疏感,她唇边无意识地泛起了一点笑意,问了一句再家常不过的话,“你吃午饭了吗?”
“吃了,你呢?”俞洲平立马反问回去。
“还没有,等会回家吃。”林宝芝说。
“我怕你饿,想你早点吃上饭,可我又好想和你长时间通话。”俞洲平幽幽道,“怎么办,林宝芝,你说我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
林宝芝丝毫不委婉道:“打电话贵,我最多和你打5分钟。”还想耽误她吃饭,想得美!
“林宝芝,我上缴给你那么多钱,你敢不敢大方点?”俞洲平不满地控诉了一句,又转为委屈巴巴的语调,“我们好不容易才通上话。”
林宝芝心说不敢,想着和青年再这么废话下去,一会五分钟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交换,无视他的控诉,很直接问:“你回家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那些人有没有出手过?”
俞洲平似乎看透她的本性,哼了一声,把医院爆炸的事说了,然后问林宝芝进山的结果怎么样,黑猫有没有给她添麻烦,她去取了照片没有,他是不是帅得她移不开眼,她有没有认识什么不怀好意的烂男人等等。
林宝芝注意到他问最后的问题时微妙的语气,无语了几秒钟,果断地忽略这个问题,“进山找到了我想找的东西,猫猫立了功劳,不过它的脑袋秃了不小一块,还没长回来,现在经常忧郁。照片取了,你也就那样,能看的程度。”
回答完,林宝芝顿了一下,迟疑着怎么把药剂送出去。青年避重就轻,没有详细说医院爆炸那天的凶险,但她听出来了,那些人不择手段,对军人怀着很大的恨意,只要还有余力,一定会再寻机动手的。俞洲平和他的兄长都很危险。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俞洲平再度开口了,“林宝芝,我过两天就是生日了,我原本想和你一起度过的,让你送我很多生日礼物,我都想好要什么了。”笑了一下,“但现在你离我好远啊。”
不想要生日礼物了,只想见林宝芝一面,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的一面也好。
外面的嘈杂声有点大,林宝芝把话筒更贴近了耳朵,青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似乎对方也把话筒贴得很近很近,她数着他的呼吸声数到三,下定了决心,问:“你想我去见你吗?”
巨大的惊喜袭击着俞洲平,他差点忘了要呼吸,很轻声很不敢置信地问:“可以吗?”
每次青年表现得青涩比她更加不镇定时,林宝芝发现自己可以更坦然面对内心真正的想法,有人在催促着用电话了,她快速道:“当然可以,我会尽快买票,不和你说了。”
她刚想挂断,俞洲平急促地阻止了,“票我来给你买,你明天早上直接出发去火车站,明天傍晚,我让人把票送到火车站入口。”
“好。”林宝芝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走出邮局,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刮得脸颊隐隐生痛,林宝芝这才有点实感,她竟然要去京都看俞洲平了,明天就去,明天短得可怕。
她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毫不犹豫地向供销社走去,总得买一点路上要用的东西吧。
另一边,俞洲平听着嘟嘟嘟的空话声,搅着卷曲的电话线,久久压不下翘起的嘴角。
“洲平,林姑娘怎么说?妈能跟她打声招呼吗?”杨巧珍走过来,见平日高冷范的儿子笑得如春天枝头争艳的花儿,又莫名带出一股傻劲,有些没眼看。
林宝芝,她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究竟是有什么魔力,让她儿子生生改了性子?
“林宝芝要来看我。”俞洲平勉强压下一点点高翘的嘴角,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妈,林宝芝要来看我。”
杨巧珍还没惊讶完,她那激动得幼龄化的儿子又急慌慌地开始拨号打电话,嘴上道:“我要给林宝芝买票。”
买票自然还是要麻烦徐兴国,他和林宝芝算帮了他几个大忙,虽然拿了一点奖励,但相比揪出一个组织的间谍,那点奖励微不足道。因此,俞洲平麻烦得理直气壮,一点不扭捏,一点不客气。
徐兴国听罗柏提过两人处了对象,半玩笑半认真道:“洲平,林宝芝同志现在要见你一面这么麻烦,你要是来我们军区当兵,就省事多了。怎么样,要再考虑一下下吗?”
这几天,俞洲平都在苦思未来要干什么,当兵进入了他不得已的选项,如果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知道要干什么,能干什么时,他想,他就试试去当兵。于是这次,他没有马上拒绝徐兴国的邀请,道:“徐叔,我会考虑的。”
徐兴国挑起了眉头,这是心里松动了吗?他高兴道:“那叔等着你。”停了停,又说,“我一直想见见林宝芝同志,正好趁这个机会见见。”
挂断电话,俞洲平去了客房,打开衣柜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后,皱起了眉头,朝跟进来的杨巧珍冷声道:“妈,这些东西我能不能都丢了?”
杨巧珍知道他在膈应什么,柜子里的东西一半是俞家的东西,一半是俞洲礼、俞洲信外婆带过来的私人用品。每年,她都以看望照顾两外孙的理由频繁过来住。每次都故意带好些私人物品过来,杨巧珍不好丢,一丢老太婆就往外嚷嚷说她容不下继子的外家,想让两兄弟无外家可依。
久而久之,这间客房都快成了老太婆的备用房间了。
杨巧珍有点为难,迟疑了一下,说:“你想丢就丢了吧。”儿子和两个继子关系改善了不少,继子对她也没那么排斥了,她实在不该委屈求全去容忍那心怀鬼胎的一家子。
俞洲平得了准许,去仓库翻出了一个很大的麻袋,把老太婆用过的东西全一股脑装了进去,刚想扔,考虑到人下次来还得拿新的给她用,转身把麻袋拎回了仓库。就让它在仓库里发霉吧,反正到时候也是她自个用。
儿子清空客房的意图太明显,杨巧珍默了默,给了他不少钱票,提醒道:“小姑娘都喜欢鲜艳点的东西,你看着来。”
俞洲平不赞同她这句话,林宝芝和别的小姑娘可不一样,她审美老派着呢,何况,他去添新的东西,也不全是给林宝芝用的,一部分是给他自己用的,他想让林宝芝住他的房间,他来睡客房。但这,就不需要提前告诉杨巧珍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拿着钱票,愉快地出门了。
最近的一个供销社离军区大院并不太远,一个车站多点的距离,俞洲平懒得去挤公交车,直接走路了。
走了一刻来钟,走过了半数的路,来到一条相对人流量不大的道路,俞洲平看到前边不远处一个40来岁大叔模样的清洁工不慎绊倒了,从衣服里滚落出一样用布包着的东西,布包得有点紧,勒出的轮廓不算陌生。
俞洲平敛眉藏住眼里刹那间射出的锋利光芒,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头,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一眼俞副司令给他安排的隐在暗处的两个保镖。
这些保镖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伍的士兵,身手和观察力自不必说,接到他的眼神暗示,往前靠近了不少。
大叔模样的清洁工迅速地爬起来,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捡起藏好。拿上自己干活的扫把,继续往前若无其事地扫着街道。
没一会,他扫到公厕旁边,一个戴眼镜拿公文包的男子似乎是很着急上厕所,小跑着过来,和正要转身的清洁工撞了一下,戴眼镜的男子说了声抱歉,急忙跑进了厕所。
清洁工趔趄了一下下,站稳了身形,一只握拳的手往裤兜里插了一下,随即很自然地抽出,拿起工具房门口放着的簸箕,把地上的垃圾清到垃圾桶里。
俞洲平慢悠悠地走到他旁边,问:“大叔,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清洁工抬头畏缩地看他一眼,讷讷道:“我从别的街道刚调过来的。”
俞洲平哦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拿扫把的右手和胡子上,轻笑一声,指了指旁边没清干净的垃圾:“我还以为大叔是新干清洁工这个岗位,动作温吞得还挺赏心悦目的。”
赏心悦目四个字,他故意停顿咬舌了一下,听起来挺有讽刺效果。
清洁工讨好地笑笑,目送他施施然地离去。
等俞洲平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清洁工转身走进了工具房,里面赫然站着刚才戴眼镜拿公文包的男子,他身形伟岸,显得窄小的工具房更逼仄不堪。
“组长,他什么意思?是看穿了我们,还是什么都看不穿?”清洁工一耙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又用手抹了一下嘴巴上方,那点短短密密的小胡子便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最多30岁,根本不是什么大叔。
叫组长的戴眼镜男子反问:“你觉得呢?”
扮清洁工的男子哼了声,“我觉得他是看穿了,这才没当回事地走了。”嘴角撇了撇,纳闷道,“我觉得我演得挺好的,不管是扫地,还是掉东西,或者是接头,他应该把我们当成可疑人士对待才合理。”
戴眼镜的男子露出欣赏和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不是很好吗?说明他的观察力惊人,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自信。”
也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说明俞洲平值得他们吸纳进组。如果单纯只把他们判定为可疑人士,他可能还要再考虑考虑。
俞洲平不知他们的谈话,也不感兴趣,甚至懒得猜测他们费尽心思在他眼前演一出戏的目的,反正他只要确定这些人非那些人,立场是正的就够了,其他的,管它呢。
他现在满心满脑只有林宝芝要来看他、他要去迎接她到来这件事。
而那个被他全身心惦记的人,带着不少东西从供销社出来,回了清水大队。
吃饭,收拾东西,接近傍晚时,林宝芝估摸着林老爷子回来了,去了一趟林家。
“你说什么?你要去京都看俞洲平?”林老太听了女儿的来意,猛地从储物柜前站起来,起得过猛,差点没扭到了腰。
林老爷子手里的烟杆直接掉到了炕上。
林宝芝无奈道:“爹,娘,你们别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林老太想,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独自坐火车上京都,京都啊,火车什么的,这可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辈子可能也触摸不到的东西啊!
除了激动,当然还有浓浓的担心。
林老爷子捡起心爱的烟杆,说:“我和你娘都没坐过火车,听说火车上很多拍花子和小偷,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林宝芝说。
她语气淡淡的,林文俊却信服得不得了。这些日子,林宝芝趁空闲,又带他上山过两次,教他制作简易的捕猎小陷阱,以及两三招打架时的防身招式,他就差把她当神来膜拜了,说:“爷,奶,我小姑的能力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林文俊那几招招式完全没有学到家,只能比划出个雏形,可是昨天一个人高马大的昔日小伙伴来找他茬时,他竟靠着那点雏形,把人打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小姑厉害啊,林文俊甚至怀疑,那些当兵的也不一定比得过他小姑。
有这身手,去一趟京都怎么了?就是去得再远,林文俊也觉得林宝芝能简单应付。
清楚是清楚的,但是林老太还是止不住担忧,她问:“那坐火车得坐多久啊?”
关于这个,俞洲平提到过,林宝芝道:“不到一天时间,娘,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到那里就给你们发封电报报平安。”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女儿执意要做的事,他们是阻止不了的,说:“老婆子,咱给宝芝做点路上吃的东西。”
“对,一天时间,不能什么都不吃,娘给你做点鸡蛋韭菜盒子带上,这个凉了也不会很硬。”林老太抖擞起精神,重新蹲下身子往橱柜里掏东西。
林宝芝倒也没见外拒绝这好意,把她拿过来的袋子递过去,她也不知自己要去多少天,干脆把家里不能放太久的吃食全拿过来了,说:“娘,路上吃的不急,先做晚饭,我今晚在这边吃晚饭。”
站起来看了眼天色,又道:“我先去找大队长开介绍信。”
林老太打开她的袋子,看到里面好几块肉,真心责怪道:“你拿这些过来干什么?挂起来风干后放多久都不会坏,等下记得拿回去。”
“不用,家里还有呢。”林宝芝趁教林文俊的工夫,顺便又打了好些猎物,还收拾了些准备带去京都,想着俞洲平家要是嫌弃她就自己带回来吃。
黑猫也被林宝芝带过来托养了,正翘高尾巴警惕地来回踱步着,林宝芝瞅了一眼,叮嘱道:“娘,你们煮肉时,记得给猫猫留一点,它爱吃煮熟的肉。”
果然这是只精养的猫,连肉都吃上了,林老太腹诽了一句,答应下来:“我记得了,一定帮你把它好好养着。”
开介绍信时,李队长问了林宝芝用途,林宝芝如实相告了。
大队委办公室里好几个村干部都在,听了后反应不比林家两老镇定,李队长勉强拿稳了笔,嘲笑自己也同那些没见识的妇人一样,认为林宝芝和俞洲平已经散伙了。
俞洲平走的那天,档案和户口关系全被一同调走了,是公社那边的领导亲自过来给他办的,并且让他别宣扬出去。
李队长寻思着林宝芝自尊心强,逞强着不公开,他便也体贴着从不多说什么。原来人不是,人家确实还处着对象,处得好好的,这不,都要去京都相会了。
他自嘲了一会,询问:“宝芝,你要开多少天的?”
林宝芝歪了一下头,“最长能开多久?”
还从未有人问过这问题,李队长也没开过太长时间的,他想了想,斟酌道:“我给你开一个月吧。”
一个月应该是够了,林宝芝点头,“麻烦大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