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们大概本质上和他也是一类人,心高气傲的人
食人蓝花的名字叫蓝嗜草,粗壮的花茎上常年顶着硕大的花苞,但不是所有时候都开花,而是饥饿的时候才会绽放。开花的时候,芬芳馥郁,带着若有若无的甜味,特别能吸引小动物。
一旦小动物靠近,它的花须会变硬,把花茎里的毒液注射进小动物身上,使后者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后,花瓣收拢,同时花蕊分泌出带腐蚀性的黏液,一点一点把送上门来的猎物吞噬掉。
它旁边永远伴生着一株毫不起眼的草,花小小的,叶子小小的,茎也是小小的,但很难想象到,它底下的根会结出野苹果般大小的紫色根果,一株大概能结3-4个。
林宝芝知道,这全仰赖于蓝嗜草在给它输送养料,没有蓝嗜草,这株不起眼的伴生草会很快地枯萎掉。
蓝嗜草最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它花蕊里带腐蚀性的黏液,而是它花茎里的汁,在血肉的刺激下,有神奇的吞噬性,能吞噬许多肉食里的毒素。解毒药剂的原理就在于利用它这种吞噬性,去蚕吞人体内积累的毒素。
但是因为这种汁本身就是有毒的,不能单独使用,这时就需用上伴生草的根果,它能解毒,并且只能解蓝嗜草的毒。
两种东西经过调配,搭着一起用,就是邻居老大叔特制的解毒剂,它和精神异能者配制出的解毒剂其实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调配得当,它能解大部分的毒,它是基础版本,也是最高版本。
而当初之所以说不太成熟,是指很难把握用量,用得少了,它的吞噬力度不够,用得多了,它的毒性又太大,人体承受不住。
林宝芝根据刚才黑猫的反应,对这株蓝嗜草的毒性有了一点了解,她走过去,割下那节粗壮的花茎,用塑料袋包好,又挖起了伴生草剩下的3个根果,仔细地放好。
蓝嗜草花没了就相当于死了,林宝芝没有移植的打算,也移植不了。她背起行李和黑猫,在周围又走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第二株蓝嗜草,她不再停留,迅速地往回赶。火鲲鱼等不了,为以防万一,不功亏一篑,必须在两天内回到家。
夜晚赶路比白天要危险得多,必须提高一倍不止的警惕性,再加上比来时重许多的行李,林宝芝的精力和体力消耗得很严重,但到底在第二天天亮时回到了那个空空的大山洞。
吃了点东西,眯了两三个小时的眼,趁着天气好,林宝芝毫不犹豫地再次上路。这次山林没有起雾,在避开几次猛兽的狩猎后,她顺利地在暮色中穿出了深山。
但到这里还不能松懈,因为气温忽然大降,空气的湿度也剧烈地增加,很可能要下雪,林宝芝一刻钟不敢停,甚至要加快步伐,生生地把两天时间压一天,在深夜里下雪的前一秒钟回到了家。
林文俊给她开门时,差点认不出她来,太狼狈太憔悴了。
“给我倒杯热水。”林宝芝囫囵地解下行李,整个人直接瘫在炕上,这回她是彻彻底底地被榨干了,一丝力气都不剩。
喝了水,过了好一会,林宝芝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力气,和林文俊说了句谢谢。她进门时注意到了,中井里的野草已经盖好了防雪雨布。
林文俊摸着脑袋,诚恳道:“比起姑你教我的东西,我做的事不值一提。”
林宝芝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略微勾了点唇角,问:“我走这三天,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林文俊遂把俞洲平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后村里人传的闲言闲语,王小英和杨爱荷又是怎么帮她辟谣的事说了。
看来又欠了人情,林宝芝听着忍不住想。时间已经很晚,她没有让林文俊走,用锅里备着的热水潦草地洗了脸洗了脚,随便煮了点东西吃,两人就此睡下。
第二天,林宝芝体力恢复了个六七成,留了林文俊吃了个早餐,让他走了。家里恢复一个人一只猫,她开始尝试着配复元剂。
配复元剂最大的难点在掌控温度上,火鲲鱼的血液本身也有提神补元的作用,温度太高,它的滋补性和排斥性都会减弱甚至消失,温度太低,它不仅毫无作用还产生毒性。邻居大叔实验了一辈子,也没实验出最合适的温度,林宝芝只能估摸着来。
她先用灶火试了最高温,发现不太行,连基本的排斥温度都达不到,至少要有个炉子才行,而林宝芝恰好没有准备炉子。想到林老太有个熬中药用的小火炉,她果断去借了回来。
有了火炉,火鲲鱼的血液总算显现了排斥性,林宝芝不断地加温调整,最后根据感觉调配了三次,得到了三小罐编号为1、2、3的复元剂。
通体宝石红的颜色,晶莹剔透,看着很华丽贵重,然而却散发出很诡异很原始的味道,黑猫凑近闻了一下,很嫌弃地立马跳走了。
林宝芝笑了一声,抹去了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很多次去邻居大叔的屋子里都能闻到。
他死前,既没有让她发扬光大他研究一辈子的心血,也没有提任何的身后事要求,只握着她的手说,辛苦她了,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这么难的要求,我没有做到,你应该没有怪我吧?”林宝芝喃喃自语着,随便拿起其中一瓶,倒出一大勺,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随着红色的液体落入喉咙中,血液迅速地吸收掉,热量从血管中喷薄而出,流到四肢百骸,林宝芝全身发热,原本只恢复六七成的体力,一下子飙升到了接近她完美的状态。
这、这效果已经不是基础复元剂的效果了,快到达中级了!!!
林宝芝震惊片刻,笑了,又哭了,如果上辈子也有这种效果,那么邻居大叔和很多人是不是……不,林宝芝很快自我否定了,上辈子不会有这种效果,因为那些她拼命找回来的说是未受污染的材料,其实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污染,至少没有这个世界得到的材料干净。
所以没有什么如果,他们最终还是会死。
而她也必定会来到这个世界。
林宝芝把东西收好,洗了一把脸,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薄暮中纷纷扬扬的雪,有种寂静婉约的美丽,突然就想俞洲平了,想他在雪中吻她的情景,心说,明天雪停了,去给他打个电话,顺便,把照相馆拍的照片也取了。
……
不知林宝芝从山里回来了吗?照相馆的照片应该可以去取了吧?
同一个时间,俞洲平伫立在窗口,看着半空中飘落的毛毛细雪想。
“洲平,你去喊你大哥二哥下来吃饭。”一个气质干练、着装打扮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喊他。
俞副司令原本想说喊什么喊,吃饭也要喊,干脆别吃了,但想到妻子是为了促进几个儿子的关系,把到嘴里的训斥咽了下去。
俞洲平应了声,往餐桌看了一眼,看到什么红烧排骨,西红柿土豆炖牛肉、宫保鸡丁等丰盛无比的菜色,就知道他妈为了这顿晚饭煞费苦心。
也不难理解,毕竟是难得的团圆饭,他回了家,他大哥、二哥也从部队回来了。
俞家住的是一栋两层楼100多平方的房子,三兄弟房间全在楼上,楼下住俞父俞母。俞爷爷职位高,退休后有国家专门准备的房子,并不和他们住一起,但也在一片地方,只是俞爷爷家所在的小院规划得更好,安保性更高。
俞洲平刚准备上楼,抬头看到他气质大相径庭的大哥二哥一前一后下来了,他老实地喊了人:“大哥,二哥。”
很意外的,他那不苟言笑但正气凛然同俞副司令很像的大哥竟应了声,那阴郁中带点邪气的二哥没应,但也颔首示意了一下,俞洲平忍不住抬高了点眉毛,虽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但这情况已出乎他意料了。
从小到大,他应了他妈的要求,老老实实地喊人,但从未得到过回应。为此,俞副司令不知生过多少回气,最后还是他妈劝住的。他妈不忘教育他,不能怨恨他两个哥哥,要尊敬他们。
说心里没有气是不可能的,甚至年幼的俞洲平还有过他妈可能是他大哥二哥的亲妈,是他的后妈这种想法。气积得多了,他忍不住向陆叙抱怨,陆叙没安慰,就问了一句,如果你是你哥,你怎么做?
俞洲平本质上有点心高气傲,家世好、长得好、脑子也好的孩子,很难避免这种说不上是优点也不算缺点的特性。他很快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很符合心高气傲的孩子的答案,那就是像他哥做的那样,冷漠不理。
凭什么要搭理后妈的孩子呢?那可是抢去他们父亲,抹杀他们母亲存在的孩子,不去打他,不去骂他,就是家教好的结果了。
也是那时,俞洲平尝试去理解这两个关系生疏的哥哥,一理解,那些气啊,怨恨什么的,就都没有了。
他们大概本质上和他也是一类人,心高气傲的人。
所以,现在是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起了改变?俞洲平忍不住揣测,是因为他提醒他们处境危险吗?
俞二哥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嘴角露出一点哂笑,但也没有为俞洲平解疑,施施然地落了座。改变态度自然不是因为俞洲平一次善意的提醒,因为一点善意就冰释前嫌什么的,他们兄弟没那么庸俗。
但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大概是相当于一个台阶吧,他们给自己下的台阶。因为从很早以前就不再讨厌这个弟弟,只是没有台阶,于是,一如既往地用最开始的态度去对待他。
是从什么时候不再讨厌的呢?
从意外在外公外婆家发现了被他们刻意拿走的母亲的日记本时,那里写着她对他们兄弟俩的不放心,对娘家的不信任,于是厚着脸皮自私地以最后的心愿这种方式绑架了好朋友,让好朋友帮忙照顾他们;
从知道外公外婆给他们灌输后母不慈的想法只是为了控制他们兄弟,让他们兄弟心甘情愿地帮扶他们家时;
从真正明白做人的道理,真正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去明辨是非时;
从明白这一切最该怪的人是俞副司令这个父亲,和他们的母亲时。俞副司令所处的位置决定他不能拘于儿女情长,他需要一个坚强能担事的女主人,不是俞洲平的妈妈,也会是另一个女人。
而他们的母亲是个本质上把爱情和浪漫当主餐的小女人,俞副司令恰恰给不了她这些。在俞副司令心中,国家和事业是第一位,家庭是第二位,爱情只是他的调剂品。这样的日子逼垮了他们的母亲,她最后的下场,不是死,也是要疯。
两人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洲信,你这次能休假多少天?”杨巧珍用公筷给俞洲信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红烧排骨,起了个话题。
俞二哥也就是俞洲信从思绪中抽身回来,静静地看了碗里的排骨两秒,夹起来对杨巧珍说了声谢谢,送入了口中。
杨巧珍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自己夹的菜被领情,脸上露出些明显的激动,拿起公筷,又想如法炮制地给俞洲礼夹他喜欢的牛肉,俞洲礼及时开口:“杨阿姨,我自己来。”
被拒绝,杨巧珍不沮丧,反而笑了,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她听出来了,俞洲礼这声阿姨比以往要友好了许多。
俞洲平望了眼他喜欢吃的肉沫茄子煲,不指望他妈给他夹,自己动手了。他有自知之明,在他妈心中,他大哥二哥排第一位,他排第二位,他爸排第三位。餐桌上他妈给夹菜什么的,在他10岁以后,就没有份了。只有他大哥和二哥长年累月的有。
俞副司令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喜欢吃的宫保鸡丁,难得心里酸了一下,三个儿子媳妇都给夹过菜,只有他一次都没有,这种委屈找谁说去?
俞洲信咽下排骨,回答先前杨巧珍的问题:“能休6天。”他现在的职位是团长,许久没休过假了,又新完成一个大型任务得3天假,想着俞洲平说的事,干脆连休了。
他倒想看看,那些人会不会趁他休假时做点什么。最好做点什么,不然他休这么长的假就白瞎了。
杨巧珍脸上露出点担忧,俞副司令没对她隐瞒全部的事,她知道的情况不少,说:“那你这几天尽量别外出了。”
俞洲信扬起斜飞入鬓的眉毛,露出抹带点煞气的笑,“这我可保证不了。”不出去,怎么揪出那些人呢?
俞副司令皱眉,但没说什么。杨巧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俞家其实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但往往是杨巧珍试图起个话题,然后以没有人接腔为结束。像今天,俞洲信给面子说上两句,已是破天荒的事。
一顿饭结束,俞副司令迫不及待把儿子们都喊到了书房,杨巧珍想了想,跟了上去。
“洲平,你来说说,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俞副司令坐下,脸色立马严肃,半句废话都没有,切入了正题。
俞洲平回来两天了,他太忙,还没找机会同他细问,正好趁现在所有人都在,一次性说清楚。
“你们相信有人可以从未来回到过去,重活两辈子吗?”俞洲平先问了个问题。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俞洲信俊美的脸上露出点点兴味,率先问:“那个人是你?”
俞洲平没有卖关子,坦白道:“不是我,是我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她认识我,并且不太聪明,一不留神向我透露了我的上辈子。”
俞洲礼沉下眉头,点评道:“这不符合科学。”
“大哥认为科学是什么呢?”俞洲平反问,“所谓的科学是我们对这个世界探索的一种知识体系,但我们未探索透彻的领域,比如时间和空间方面的,它突然出现了,就是不科学了吗?”
杨巧珍是名校的优秀毕业生,又是从事记者行业,比较能接受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她尝试着用理论来解释:“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穿越时空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俞副司令不知这算科学不科学,反正他知道国家专门建立了一个特殊调查局和什么特殊事物研究所的,用来处理神秘事件和研究不符合认知中的事物,以这个角度来思考,重生什么的应该也是有概率发生的事。
因此,他问:“你确定那人不是在装神弄鬼,而是煞有其事?”
“我确定。”俞洲平说,林淑慧的心性太差了,想什么都容易反映在脸上,只有她自以为隐藏得好,其实哪个聪明人和她一接触,都能把她的底扒光。
小儿子脑子挺好使,不至于被别人轻易糊弄,俞副司令算相信了这事,又问:“她说你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俞洲平眼睛在他大哥、二哥身上逡巡一圈,没说话。
但在场的人没有哪个是傻子,心念一动,便知道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俞副司令脸色一沉到底,心率骤然加快,连忙掏出一瓶备用的药吞了一颗。
杨巧珍泪水不知不觉溢了上来,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泄出声音。
俞洲礼和俞洲信两个脸色也不好看,任谁知道自己的结局是英年早逝都淡定不了。
好一会,俞洲礼郑重说:“我近来会谨慎的。”
他从来不是一个大意的人,没有俞洲平的提醒,也不会鲁莽行事,能让他丧命的事,会是什么?这一刻,俞洲礼忍不住根据自己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去做推敲。
俞洲信也在分析,听说雀组的成员多半由女人组成,他挺有女人缘的,会是女人吗?
俞副司令吃了药,心悸缓和了点,用下死命令的口吻道:“你们两个今后出门务必带上我给你们准备的人,去厕所也不能漏。”他明面上安排了人,暗地里也安排了人,一定不会出事的。
等两个大儿子出去了,俞副司令问了他专门留下的小儿子一个他俨然猜到答案的问题:“洲平,你上辈子从事了什么职业?”
“当了兵。”
俞副司令点点头,“那这辈子,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俞洲平最终没有告诉俞副司令答案,因为他也还没想明白。
以后高考会恢复,我先去念个大学,念完大学,答案应该就有了吧?不知,林宝芝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念大学?啊,林宝芝好像初中学历都没有,我得先给她补补课才行……
俞洲平伴着这些想法进入了梦乡。
隔天,吃过早饭,俞洲信说要出门,杨巧珍反应很大地问:“你要去哪里?”
“杨阿姨,我只是去医院看我战友,不会出事的。”俞洲信自昨晚见了她的眼泪,今天对她说话都下意识柔和了点。
杨巧珍点点头,放下了点心,军人基本都住军区医院,军区医院虽然也接待普通病人,但军人占了半数,应该不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