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让我听到你嘴臭一句,我就把粪灌你嘴里去
林宝芝带着林文俊,教他累的时候如何调整自己的呼吸,教他在山林里基本辨认方向的办法,教他遇到猛兽时的紧急避险方式,以及一些基础草药知识。
林文俊人不笨,知道这些知识宝贵,掌握得好的话,受益终身。因此,听得格外认真,一秒钟都不敢分神,又因为太专注,没有注意脚下,重重地摔了几跤。
每次摔跤,他哼都不哼一声,快速地爬起来,拍拍泥土,又请求林宝芝继续说。
林宝芝对他的学习态度不予置评,她不是收徒,不管林文俊认不认真,她都无所谓,但怎么说呢,林文俊这样,确实让她在细节处有兴致多讲两句。不过也仅限于此,她只会教他这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一路上,林宝芝没有刻意放慢太多的脚步,林文俊尽管追得气喘吁吁,后面甚至连滚带爬,但都没有要求她停下来等他。
一直带着林文俊走到快靠近和俞洲平一起打野猪的地方,林宝芝停下来,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林文俊也到极限了,感觉再多走几步,他的肺都要喘出来了,点了点头,靠着旁边腰身粗的树干坐下休息。
林宝芝静静地等他缓了几分钟,又问:“能记得路吗?”
林文俊站了起来,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用干哑的嗓音肯定地说:“能记得。”
“那就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可能有猛兽。”
林文俊学得不错,听着窸窸窣窣小动物的活动声,又看着周围茂密、粗壮许多的树木,就知道这个地方不简单,他乖巧地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林宝芝:“姑,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林宝芝勾唇自信地笑了一下,“我当然会回来。”
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林文俊身影消失在苍翠间,又等了好一会,估算着他出了这片地方,利落地转身,踏上她自己的征途。
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中途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急赶慢赶,在太阳完全落山后,林宝芝来到了当初那个堆满物资的山洞。
山洞空空如也,所有的东西都被军人搬走了,林宝芝打着手电筒,铺好褥子,歇了大半个钟,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她去外面捡了些干柴火回来,架了一个简单的火堆。
这次俞洲平特意给她打包了一口铁锅,也是她刚买的那个长柄锅,让她用来煮水、煮东西吃。
林宝芝拿它去小溪边接了水,回来烧开后,掰了干硬的大饼和切碎的腊肉进去,煮成了腊肉粥。在山林里,黑猫根本不缺食物,林宝芝只分了它几块腊肉丁,其余自己全吃了。
胃里有了热乎的食物,身体随之暖和起来,林宝芝舒服地眯了一下眼,卷着被褥躺下了,黑猫窝在她脚边,张大嘴打了个小哈欠,环视了周围一圈,安心地闭上了金瞳。
被子里全是俞洲平的味道,由一点点汗味、一点点清新的皂香、一点点他本身冷冽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组成,林宝芝闻得脑袋晕陶陶,控制不住地去想他,一边想,一边感慨青年的计谋得逞了,她真的闻味思人了。
俞洲平要是知道的话,能得意得眉眼飞扬,可惜他不知道。他是中午的时候离开清水大队的,罗柏的属下开着吉普车直接到了村里接人,不可避免的,这成了轰动村里的大新闻。
不少人下午上工时,碰头八卦起来,说俞洲平走了就不会回来,把林宝芝抛弃了,对林宝芝又是唏嘘又是同情的。
“我当初就觉得两人肯定不能成,堂堂的京都人,怎么可能看上咱们农村姑娘呢?想来就是图个新鲜玩一下,林宝芝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那俞知青家世一看就不寻常,都有车子进村里接了。而林宝芝又不是那等倾国倾城的美人,虽然人挺厉害,但也就是在咱农村了,去了城里,估计什么也不是,不被抛弃才怪。”
“也是作孽,林宝芝有过这段关系,以后谁还敢娶她?怕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也不会,那些寡夫或条件很差的男方应该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林宝芝愿不愿意嫁了?”
“有什么愿不愿意的,那时候就由不得她了,林家人总不可能给她养老吧。”说的人叹了口气,壮似很懂地说:“一个姑娘家家的,厉害其实没啥用,还是得长得好看,就像林淑慧那样的,现在都去了县里……”工作了。
话没说完,这嫂子裤脚被泼了粪,她怔愣了一下,怒道:“你眼睛长哪里去了,粪泼到我身上了。”
王小英横眉插腰,一副泼妇的样子,说:“我就是要泼你,谁让你嘴那么臭,几公里外都能闻到臭味了。”
她说着又恶狠狠地剐着其他聊天的人,“你们要继续嘴臭,我也泼。我告诉你们,我小姑子和俞知青好着呢,俞知青就是家里出了点事回一趟家,不久就回来了,你们敢继续造谣,我回头告到孙主任那里去。”
一听“造谣”两个字,众人想起了前阵子林宝芝的壮举,讪讪地闭了嘴。
那被泼了粪的嫂子心里也有点怕,但她实在吞不下这口气,愤愤道:“你说你小姑子没被抛弃,那俞知青走的时候,她怎么也不出来送一送?”
俞洲平回家的事,王小英专门找林老太问了一下,也知道林宝芝进山了,虽然不知为何这个关口进山,进山的事也不好明说,但她脸上一点不显慌乱,信誓旦旦地扯着大嗓门编道:“我小姑子在替俞知青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时间送他。”
哼了一声,“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也不想想,要是我小姑子被无理抛弃,以她的强悍,不得拉着俞知青算账啊?再不能,也得放几句狠话不让他好过吧?怎么可能让他安安生生地离开了呢?”
周围一边干活一边支着耳朵看戏的人闻言,纷纷点头,“是这样,宝芝就不是个软弱的,她要是被辜负了,肯定要撕下俞知青一层皮来。”
那郑富强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了,赔了老多钱不说,还要记处分写检讨,并大喇叭广播出来,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王小英得了支持,更凶狠地瞪被泼了粪的嫂子:“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疑问的话,再让我听到你嘴臭一句,我就把粪灌你嘴里去。”
这嫂子性子也是蛮泼辣类型,她不怕和王小英开撕,但她围观了郑富强的事,是真打心底怂林宝芝,怕她事后来算账,强迫自己忍下这口气,朝地上狠狠吐了几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回家换衣服去了。
她身上沾着粪,又臭又恶心,一路上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别提多憋屈了。
她走后,在附近堆肥的杨爱荷走过来,对王小英竖起了大拇指,小声道:“大嫂,你真仗义。”
王小英嘚瑟不已,“那当然,我可不是白吃宝芝一顿饭加糕点的。”她帮林宝芝的心不那么纯粹,想让林宝芝多记她几分好,以后回报她一下;但也不是那么不纯粹,就觉得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实不该被这些人假惺惺地同情,听着膈应。
杨爱荷笑了一下,真诚道:“我也吃了宝芝的饭和糕点,看来我得多向大嫂学习。”
她以前不那么喜欢这个妯娌,小气爱贪小便宜,现在却发现,这人身上也有很多她比不上的优点,比如泼辣,泼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勇敢;比如机灵,像刚才那套说辞,她自己就想不到。
林宝芝现在还不知道,因为这两个嫂子,她被俞洲平抛弃的谣言迅速地止住了。林老太听闻后,二话不说,把先前俞洲平上门拜访提来的、因没舍得吃还剩下大部分的糖果,一个不留,平分了给两房送过去。
又想到上次郑富强的事,王小英和杨爱荷也帮忙了,忍不住同林老爷子道:“到头来,我们为宝芝做的事,都比不上这两个儿媳妇。”
铺天盖地的羞愧快淹没了她,可是也不能如何,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挽回不了,只能往前走。
林宝芝在山洞里睡了一晚,除了想俞洲平,就是想那条她至今仍摸不出头绪的路线图。隔天晨光熹微时,她爬起来,去溪边洗了一把脸,黑猫跟了过去,看到清澈的溪水里有小鱼儿,竟挥着肥爪想捞一条。捞得过欢,不是林宝芝及时揪住它的后脖颈,它就要掉下去了。
即使这样,毛发也湿了不少,瑟缩了一下身子把水珠甩开,很不讲道理地怒瞪那条它想捞却捞不着的小鱼,龇牙咧嘴的小模样,大概是以为这样人家小鱼儿就怕它了。林宝芝好笑,说:“走了。”
路线图看不懂那就看不懂吧,跟着感觉去找就是了,反正她是不会这样回去的。
黑猫沮丧地喵了一声,耷拉着长尾巴跟在林宝芝后面,它尾巴尖也湿了,在地上拖出一条小小的湿印子。
林宝芝扭头看它,想确认它是否跟上了,却在看到弯弯曲曲的湿印子时忽然灵光一闪,她顿住脚步,兴奋地蹲下来,抱住黑猫:“猫猫,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黑猫至今没名字,林宝芝以前不叫它名字,现在偶尔会喊它一声猫猫。每次它一听到这个称呼,眼睛就发光,现在也是,金瞳看起来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林宝芝终于知道那条路线图画的是什么了,画的不是路,而是眼前的小溪。也就是说,只要她顺着溪流的上游方向走,很可能就能找到那个游着火鲲鱼的温泉。
她摸着黑猫肉乎乎的肥下巴,决定给它点奖励,道:“我去给你抓条鱼吃。”
说干就干,林宝芝砍了条树枝,用刀削尖头部,三两下去溪边叉了两条两指宽的小鱼,考虑到自己也要吃东西,顺便又多叉了两条。
黑猫吃着自己意外得来的奖励,尾巴甩来甩去,别提多精神多高兴了,和先前沮丧的小样子判若两猫。
林宝芝抓了鱼,又在附近找到了一株快枯萎的紫苏,摘了还能入食的部分,和鱼一起熬了一锅鲜鱼汤,吃得心满意足。
吃过早饭,一人一猫再次上路。
有了方向,林宝芝的精神放松了许多,即使一路上遇到各种来溪边饮水的对她产生威胁的猛兽都没影响她的心情,只是黑猫似乎被那些猛兽吓到了,不安地动来动去,小声地嗷呜着,林宝芝无法,拿俞洲平的褥子裹紧了它,它才安静下来。
小溪很长很长,林宝芝走到快傍晚时,终于看到了一个土质发红和周围的山脉不太一样的小山头。她放弃了小溪,绕着小山头走,然后在山头的背面发现了一个天然的洞窟。刚靠近洞窟门口,林宝芝就感觉到了空气的湿润和温暖,她知道,她要找的地方到了。
洞窟的走向是斜向下的,林宝芝打着手电筒,点着用来检测空气质量的蜡烛,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走了有二三十米,走到了洞窟底部,那里因地下水渗出形成一个直径4-5米的圆形水坑,水面时不时冒起小泡泡,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的刺鼻硫磺味,很显然是一个天然温泉,还是一个温度很高的温泉。
林宝芝走近,看到温泉里悠然自得地游着一尾又一尾火红色的小鱼儿,两侧大大的透明鱼鳍像翅膀一样,轻轻地鼓动着,好似它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天上飞。
山洞里有光线,但很弱,林宝芝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除了少数能适应潮湿和高温气候的野草、藓类,没有别的动物和植物。黑猫不习惯硫磺的味道,喵喵地叫着,林宝芝把它放下来,让它自己先出山洞。
接着,她从背篓里翻出一面又密又结实的小渔网,一个大肚子陶罐,这是她专门准备的捕捞工具,想到当初俞洲平给她打包行李,看到这些东西时,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笑了笑。
火鲲鱼离开温泉,基本上只能活两三天,而死了的鱼,血液活性就没了,林宝芝必须用器具把活鱼带回去。她先用长柄锅舀了些温泉水装进陶罐里,然后给渔网装上木柄,开始捕捞。
火鲲鱼身型普遍娇小,没什么杀伤力,但头上的肉须很敏感,是它的侦测器,一侦测到风吹草动,会机敏地闪躲,不容易捕捞。林宝芝全神贯注地蹲在泉边,奋斗了大半个钟,成功捞到了10来尾鱼,一指多宽的一尾,装满了大半个陶罐。
估摸着这个量够用了,林宝芝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脚和发酸的手臂,准备打道回府。
刚把东西打包好,走到山洞半道,就听到黑猫发出持续的尖锐的叫声,林宝芝眉心一跳,步伐瞬间提到最快,三步并两步冲出山洞,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黑猫走了挺远,林宝芝是在离洞口50来米的地方发现它的,它正被一朵硕大的蓝色花朵吞噬,脑袋陷进去了一小半。林宝芝不敢耽搁,飞快地挥刀砍断了花骨朵,抱着奄奄一息的黑猫,用军用水壶里装着的水给它清洗头上带腐蚀性的黏液。
一壶水用光,黏液差不多也洗干净了,但黑猫还是痛苦地呜咽着,身子小幅度地抽搐,皮肤发黑,很明显是中了毒。
林宝芝把它安置在旁边,用刀去挖蓝花旁边很不起眼的野草,然后挖出一个紫色的根果。她小心地把根果的皮去掉,挤出里面的汁给黑猫吃,黑猫很乖地吮吸着,吸了一半的根汁,它皮肤慢慢地恢复了原色。
林宝芝把剩下清凉的根汁抹它头上,等它舒服得不再呜咽了,她长呼出一口气,轻轻地揉着它的肚皮,训斥道:“让你顽皮。”多半又是扑蝴蝶扑昆虫玩,才被蓝花抓住的——自上回扑过马蜂,林宝芝经常看到它到处扑扑,一副誓要把身边一切飞的生物都扑尽的势头。
这下可好,差点把猫命扑没了。
黑猫委屈地流着眼泪,想把自己蜷缩在她怀里,林宝芝阻挡着它,低头瞅瞅它秃了小片毛发滑稽的可怜样,说:“别撒娇,我有事要做。”
目光扫向还留着绿茎的蓝花,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食人蓝花及它的伴生草正是解毒药剂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