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成绩
“成绩查了吗？”
他眼睛只往上迅速抬了一眼，嘴里还在咬着那跟小手指样大的芹菜。
陈琪身子像被针猛扎了一下。
“……查了…”声音很细，差点没盖过两人咀嚼菜叶子的声响。
他低头捣鼓着自个儿面前的大瓷碗。碗里汤面上飘起的几扁鸡蛋絮儿像断了线的风筝。
“怎么没听你跟我说起过？”
陈志军眉上的两根生铁拧在了一块儿。
“………”
陈琪只是瞪着那两颗不知所措的眼睛。
————
“啾、啾啾、”
头顶几声脆灵灵的响动把男孩的思绪拽了出去。屋檐上卧着两只肥嘟嘟的麻雀，它们晃着小脑袋，似乎在好奇底下的人们。
陈琪至今还记得，自己儿时去过的那座小庙。
是跟母亲一起去的。那时候陈志军还在外地，家里的一切都是由梅贵芳来打算。
梅贵芳拍了拍小陈琪的后背，“去吧，”男孩便噔噔噔地跑上前，手里拿着三柱香，学着大人的模样对着面前的佛像敬拜许愿。
“咚——～～～”
就在小陈琪低头二拜时，庙堂里那口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的鸿蒙老钟应时敲响，苍劲有力的钟音像荡开的波纹般传遍了整座寺庙。
陈琪抬起头，他至今都还记得，那股深入灵魂的、沉闷庄严的声音。
跟陈志军现在的声音一样。
“我…我、我不太确定，……就没告诉你…”
陈琪的一排指甲干抓着碗边，吐出每个字随着语气的递进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便听不到了。
“出来了咋会不确定？那到底是没出来、还是出来了？”陈志军俨然有些着急，他脑袋往前狠勾着，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度。
紧迫感十足的语气让陈琪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他脑子里像是被轰开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再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啪！”
陈志军将手中的筷子摁在了菜盘子上，两只眼睛盯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孩。
“…………”
两个人都在等，陈志军等着陈琪，而陈琪在等他自己。
只是还未等到，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便张牙舞爪地从对面扑来。几乎是在它释放出来的一瞬间，便被男孩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琪只觉得脖子后面有两股电流一闪而过，低着脑袋又往下缩了缩。他虽是脑袋向下，眼却掰着往上瞅。
似乎人类总是有股天然的好奇心，越是危险恐惧，越能刺激他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用在陈琪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他自己明明害怕得要死，但眼珠子还是忍不住往陈志军的方向乱瞟。
转啊转、转啊转…
叮！
那小鹿般的眼睛还是跟他重逢了。
最先看到的是陈志军的寸头。那个寸头是真寸。
尽管他头发修剪得巨短，但两鬓间冒了芽儿的白发还是不听话的跑了出来。
接着，下面的就是最让陈琪最不喜欢，也是最讨厌的地方——他那张总喜欢板着的脸。
不得不承认，陈志军长得十分周正。他立着一张有棱有角的骨相，浓眉大眼的，几近欧式的大双眼皮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英俊。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
不过脸长得过于英气会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或者思考时，会显得过分凌厉。就像是做好了随时跟你战斗的准备，下一秒就要跟你舍命相搏。
可以想象一下吧这样的一个人，原本还在跟他说好好的聊天说话，突然间他眉头一皱，两柄剑眉狭在一块儿，高高挑起。看起来似乎是你刚才的话惹怒了他。其实不然，他可能只是想偷偷的放个屁。
不过，显然陈志军现在并不是想放屁。
他那两条眉毛的心尖尖儿狞巴在了一块儿，它们挑起的弧度恰好形成了一个倒过来的“八”字。而此时受重力的影响，所有的情绪都顺着厚重的滑道落在了眉心中央。
就像是二郎神能从天眼中发射能量一样，陈志军发射的是他的焦燥和疑虑。
见陈琪没吭声，他从两个鼻孔里捋出口气。
“等成绩出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他推开桌子站起身。
“…这些事情你得多上上心，我又不会那…”
陈志军一头说着一头往客厅那儿走去，他斜着肩膀，似乎刚刚前倾勾着身子让他有些不适。他蹲的动作缓慢，一点点挨在了沙发上，然后点开电视。
“呼～”
随着那个男人从陈琪惶恐的视线里离开，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陈琪缓缓松了口气，叨了根青菜放进嘴里。他总觉得这次算是蒙混过去了。
“要不…我去找你胡叔给你查查？”陈志军一条胳膊搭在沙发上，头也没回的说着。
“爸！…内个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我自己查就行，别麻烦他了——别让他弄了爸！”陈琪猛抬头冲陈志军喊道。
陈志军口中的胡叔是他自己唯二的好友之一。
胡卫忠，一个电工。与陈志军相比，算得上是精通现代电子产品的那一批了。而且陈琪在高中毕业选大学时，也是他在网上找的各种信息。
所以，胡卫忠才算是最不好糊弄的那一个。
“而且…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我的那个…考试信息啥的，太麻烦了…咱还是不找他吧…”
陈琪只觉得一柄裹圆了的木锤像是在胸腔里打擂般，嗵嗵嗵地撞击在心口上。他强压着自己的呼吸，才把那话顺畅的说出来。
两人间又是一阵无声，只不过这次轮到陈琪来等了。
“…行，那你自己看吧……”陈志军还是没回头，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荧光的电子屏幕。嘴唇张的很小，整句话轻飘飘的。
宽咯的城际公路上，那辆中型客运大巴带着阵它特有的驶鸣声，一路颠簸的往前走着。车厢内死寂一片，上层落满了绒灰的照明设施早已经罢工，座位四周因此显得有些昏暗。
两束明晃晃的灯光划在外窗的玻璃上，在靠近窗户的人们脸庞上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