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寿
“我知道了。”少年不容置疑地抽走她手上的婚书,转身就走,“今日是在下叨扰,尊上容谅。”
“你们剑修全都说话说一半?”楚纤凝想起景云也曾莫名其妙地来信问过她这些,答得不满意就下战书,手一抬就要掐他,“你当我逍遥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咚”的一声,少年直直往前栽倒,正好避过了她的手。楚纤凝讥笑道:“你小师叔当年可比你强多了,起来再打!”
无人应答,白衫被微风吹起个鼓包。春归正抱着个包袱站在护山屏障外看戏:“尊上打算用他擦鞋底?”
自己明明没碰着他,该不会是归山派来碰瓷的吧。楚纤凝越想越有可能,自己名声越烂,越方便归山举众人之力围剿啊!若这么一个升仙好苗子倒在了逍遥山,不出三天就得说成是她害的了。
楚纤凝拨开白发,少年唇边的泥土已经被染成血色。春归一把将人搀了起来:“尊上,不如直接将他丢到山外边?”
“不成,今日山下全是看热闹的,我这妖尊直接改称魔尊了。”楚纤凝捏住他手腕把脉,“早知道多学点医术了……这孩子穿一身白的这么晦气做什么?!”
宴无忧往外猛咳一口血,唇齿尽是鲜红:“为自己戴孝,不好吗?”
“为了让我多吃一次席,也不必这么努力。”楚纤凝沉着脸封住他周身大穴,“你这般根骨,怎么会在归山被害?”
把脉的时候,她发现少年有几根经脉被外力震断,影响他运行内力。若要修补,用自身魂魄来填是最好的。
“你魂魄也不齐全。”楚纤凝收回手,脸色阴沉,“逍遥山修补之术施展,我内力大减不说,你也可能因为魂魄过少成个真正的傻子。”
归山不屑于魂魄之法,引以为邪术,但总有弟子魂魄被打散或是经脉被打断,师长悄悄请楚纤凝去帮忙修的。楚纤凝接这些活本是为了虚名,修到后来竟成了个中圣手。
显然宴无忧知道自己的情况相当糟糕。他本就浅淡的唇色更白了几分,吐出的却还是温柔之语:“无论如何,多谢尊上了。”
楚纤凝摇头,凝神在他体内观察经脉:“话不必说,你把墨霜的钱还上,咱们再把婚书……”
少年只笑意微微,看着她一言不发。楚纤凝想到什么,心神大震。
不对!婚书上已然有他们二人的心头血,天界认可的婚书,均是性命相连之物!
她虽没有将神魂注入,但宴无忧若死,她也会生机大败;若是神魂注入,他们寿命均分,谁知道自己的寿数够不够花啊?
“不愧是剑尊。”楚纤凝险些将牙咬碎,“死了也要算计我,为你铺一条活路……”
她还想用墨霜酒为他送行。呸!狗配他也不配!
“春归,流水席明天就办。大办特办,狠狠地办!”楚纤凝抛出一袋金叶子,“大办七天,满山都布置菜品,来者均是客。我、保、证,景云剑尊的席,人人都有份!”
“尊上,倒也不必如此吧。”宴无忧轻轻牵了牵她的袖角,“劳民伤财的……”
楚纤凝很想当场给他掐死,奈何她不想折寿:“为你师叔办席,你有什么不高兴?”
也是,他都给自己戴着孝,别人给自己办桌席也没什么不行。宴无忧目送春归驮着那一袋金叶子远去,没忍住喉中反出一口腥甜。
喂下吊命丹确保这家伙暂时不会死,楚纤凝便不在乎这一口两口的吐血了。她握住少年清瘦肩膀,飞身掠向逍遥山的藏书阁。
秘闻记载,妖尊之所以一步不出逍遥山,是因为妖尊是个死宅。能不下山解决的问题,绝不下山。
楚纤凝并没有兴趣出门大闹归山,她只想把婚约解开,然后让所有人类滚出逍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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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您可有进展了?”
今日是宴无忧上山第八日,也是楚纤凝窝在藏书阁第八日。七日欢庆没把归山气得跳脚,倒是有许多不相关的旁人打抱不平。不过山下种种,没能扰她半分。
楚纤凝的答案一如既往:“你很急?”
少年乖乖候着,将苦药一口闷了:“是尊上的话,等多久都使得。”
药也是楚纤凝现揣摩的,一日一变,十分不靠谱。譬如第三日,差点把孩子毒哑,整日说话都带着嘶嘶声。然而次日楚纤凝带着愧疚给他新药,宴无忧还是一口闷,每日守在她边上闷三碗。毒是毒了些,少年的面色却也日复一日的好了。
对此,春归的评价是:果然毒医。
楚纤凝也不是全无收获,只是全无一劳永逸的办法,还都得出门去。她现在对人情世故半点不知,春归得留下守逍遥山,只能靠宴无忧自己支棱起来。
照顾宴无忧不如妖尊想的那般简单,因为这少年是人。宴无忧开始抽条长高,可他经脉闭塞,不能靠灵力自给自足,须得进食。这满山花草树木不是药材就是灵材,楚纤凝不能让他缺了营养,又不能让他把哪家没化形的小娃当家畜打了吃,只好让春归躲着谩骂大队日日下山去买吃食。
吃的解决了,可是逍遥山是没有茅厕的。让宴无忧这等冰玉似的人儿在野外解决,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了。楚纤凝此时极庆幸她将大小妖物都迁出山去住,否则宴无忧每次解手都不知怎么才能避妖耳目。最后还是春归拜托虫族上山清理,保住了逍遥山的每一寸灵气。
很快一月过去,宴无忧已能在断药的情况下不咳血了,楚纤凝也不再抱任何硬解婚书的希望。不知归山是否是觉醒了良心,常悄悄派人送些天材地宝在春归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也有些归山小弟子带灵气的吃食。
“尊上怎么知道是归山送的?”宴无忧啃了一口玉米,第一次展露了困惑神情。
“这条路线是归山瞒着我悄悄辟的,春归之前差点把他们运东西的灵兽给宰了。”楚纤凝向后抛开一卷书,“你的师门对你很上心啊,宝贝人质。”
算了,她叫我宝贝,今天的爱情进度已然拉满。宴无忧仓鼠似的啃玉米,心念电转。
归山根本没有人知道“宴无忧”是谁,谈不上为他做什么。楚纤凝不认识,可他知道这里面有不少是归山库房的东西,偷是偷不出来的。到底是谁在帮他?
“下巴漏了?”楚纤凝一回头便瞄见他下巴上的玉米粒,一点黄被玉润的白衬托得显眼。纤长手指很快拈走了它:“我不浪费的。”
短短一个月,宴无忧便很有些不同了。声音少了几分稚嫩,骨节变得分明,只是行走坐卧还是满满的少年气。
真是奇怪,这孩子分明短命,却恣意洒脱。楚纤凝不再多想,摊开手中书卷:“我找到了搜魂的法子,只是你得同我一道先去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