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食言
“先生说笑了,来者皆是客,先生还请上座。”南城眼角红了,一滴滴清泪无声地淌下,嘀嗒在戏袍上,一旁的李玉看在眼里,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这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南城的心一直在他那,就是因为他,南城才不唱戏,浮梁也没了如花。
李玉恨不得现在就拿起枪,对准彭野。
彭野注意到了南城狠毒的目光,只是随意地一笑,带着不屑和冷嘲。
“李公子,幸会幸会。”
彭野伸出了手,李玉直接忽视。
“戏馆已经谢幕了,非李家人等,请回吧。”李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彭野僵在空中的手显得尴尬。
彭野收回手,嘴角依旧噙着笑容,只是,寒意更盛。
“李家人,是什么人?”
彭野离李玉越来越近,气场强大的他很快就将李玉逼近角落。
彭野一脚踩在椅子上,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抽出一把枪,抵在了李玉的后脑勺。
还没等南城反应过来,另一把枪也被彭野抽出,架在了李老爷子的脖子上。
李玉内心虽然极为紧张,但表面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李老爷子则是慢悠悠地点燃了烟枪,废了好大力气才抽上一口。
然后戏馆里就只闻李老爷子是剧烈的咳嗽声。
观众都还在场,无一人离去,正如他们心中所想,疤爷要对李家下手了,手段居然如此霸道干脆、简单粗暴。
一个人单枪匹马而来,真不愧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疤爷。
浮梁城本来是挺和平的一个小县城,距离战地较远,可饶是如此,仍然有一些没有良心却甘心做走狗的人,李家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简直是丧尽天良。
全城的人都心知肚明,李家勾结贼寇,当卖国贼,贩卖鸦片,甘愿做别人的狗,来咬自己的人。
而这条狗,就是李玉。
那些勾当,都是李家干的。
“彭野,你知不知道在找死。”李玉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和愤怒,还留有最后一丝顽强,可惜对彭野来说,没一点威胁和压迫。
“彭野已经死了,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彭野的笑容又多了三分冷厉。
李玉冷哼一声,五年前他没能杀死彭野,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窝囊的一件事,那些山贼头子真是蠢啊,居然连一个人都杀不掉。
他后悔那一夜,没有亲自开枪打死彭野。
“老实一点。”李玉腰间的枪蠢蠢欲动,被彭野瞬间抽掉给卸掉了弹夹,几颗子弹滚在了地上。
彭野好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嘲讽说道:“你要明白,现在往枪口上撞的,是你,不是我。”
彭野当然知道,五年前他和南城见面的最后一晚,李玉站在外面站了一夜。
南城在一旁听着,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快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很了解这两个人,所以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彭野到现在为何还迟迟不肯动手,南城知道,是因为他。
“今天还唱戏吗?”彭野问台上的那人。
南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好久好久,当看到李玉和李老爷子那挣扎的目光时,他心软了。
说到底,他能活到现在,是李家养的,这一点不容改变。
只是,养他的是个狼窝。
罢了,南城叹了一口气,他对不起彭野,也对不起李家父子,这或许是他最卑微的时刻。
可此刻,偏偏让他这个最卑微的戏子做决定,他能改变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戏子,一个有心有情,却无能为力的戏子。
“我爹说过,人生如戏,以前我是不信的。”
“可现在,我信了。”
这话像是对彭野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南城眼泪早已流干,只剩眼角红肿。
他忽然又道:“明天我会再唱最后一场戏,重楼别。”
说完,他看向彭野,里面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彭野看不透,猜也只能猜出两分,直到南城说出那句话,彭野才恍然大悟。
“先生没有食言,是我反悔了。”
“但我从不后悔。”
阴差阳错,什么都已经晚了。
如果可以的话,彭野希望,来年四月,会有两个少年再相逢,那时候,海棠枝上一定拭着新红。
可惜回不去了。
美好的东西,是留不住的。
人,总要长大,总要做一些迫不得已却又心甘情愿自讨苦吃的事情。
“明天是我的最后一场戏,先生可要来啊。”
自始至终,南城都一直在看着彭野,而彭野,同样如此。
彭野放下了枪,深深地看着南城,手中的枪险些没拿住,缓缓才道出一句:“好,我一定会来。”
最后彭野又说了一句,声音太小,大家都没听清楚。
但南城听到了,阿野叫他别做傻事。
南城笑了,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笑容,腼腆又害羞,看起来很美。
“先生可是浮梁城的大好人,深受百姓爱戴的人,说的话也应该作数,可莫要食言,丢了面子。”
“那是自然,明日我定拜访仪棠戏馆。”
彭野走了,走出戏馆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南城,南城依旧在看他,依旧在笑,如四月暖阳。
最后一眼,彭野哭了,对着天空连开了三枪,笑的猖狂,逐渐消失在南城的视野中。
其实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兄弟早已经将李家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早有准备,势必将李家一举拿下,但现在已是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