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钗碎
“那老爷爷，最后南城怎么样了？十年后的他，是个有名的戏子了吗？”
“还有彭野，他呢，他最后怎么样了，他家这么有钱，应该会过的很好吧。”
雨又下了，打掉了几片海棠花，小猴子又为老人撑起了雨伞。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不太凑巧啊。”
浮梁城外，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门，马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车里的少年穿着一身戏服，妆颜如花，娉婷如立。
里面的少年肤如凝脂，透着半点娇红，一件水袖霞服，缀满了金丝银花，是角儿穿的凤金蟒衣。
头上戴着一顶凤冠，浮子玉做的金钗别在上面，腰间的白玉环勾勒出他婀娜的妖姿。
十年了，昔日虚弱的少年，果真成了一个美人，一个闻名乡里的美男子，是姑娘们见了也会心生嫉妒的男人，也是男人们见了会不觉脸红的女人。
只是这一次，少年的脸上没了迷茫，清秀已经完全退去，没有了半分青涩。
他很安静，身体看起来很放松，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到李家的那条路上，会经过彭府。
所以，他跳车了，一身艳装的他，跳下了车，闯进了那扇已经生锈的铁门。
南城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朝夕暮想的少年，他仍旧一头短发，穿着黑色的衣袍。
他瘦了，脸如刀削，眉眼锋利的像刀子。
“阿野。”
少年木纳地回头，本是冷若冰霜的脸，硬是挤出了一丝苦笑，心中的愤怒被强压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好久不见，南城。”
南城的父亲跟着跑了进来，大骂道：“你小子胡闹什么，快跟我出去。“
南城不理，朗声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去李家的，我可以唱戏，但我绝不会做人家的仆从，做别人的戏子。”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骨气。
这也是他对彭野说的。
这时的彭野，旁边多了一个人，一个模样儒雅气质不俗的人，是李家的大少爷，李玉。
南城的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晴空之中，似乎响起了一道霹雳。
水袖霞服，金丝银花，凤金蟒衣，浮子玉钗……
李玉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穿着戏服的人，正是南城，那个他从未忘记的少年，那个一出场就惊艳了他一生的少年。
李玉大喜过望。
“你走不走？”
“不走。”
“你小子是想气死我吗？”
“是。”南城说的不动声色，不卑不亢。
他一直在看彭野，可阿野的眼里风平浪静，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南城的父亲气急败坏，本想摔门而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不正是李家少爷李玉吗？
他还记得李公子当年的承诺。
李公子同样记得。
所以当南城的爹问他是否记得当年一诺的时候，李玉当即就道：“如果可以，现在即可入府，成为仪棠戏馆的角儿。”
一举成角儿，居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的仪棠戏馆，归他李玉管，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整个浮梁城都是他家说了算，他想让谁是角儿，谁就可以成为角儿，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南城的父亲开始逼他，还有李家少爷脸上的笑容，他惶恐了，有些不知所措，可旁边的彭野却是无动于衷，一动不动。
南城拗不过父亲，眼看就要被迫带走，可彭野还是不动声色，除了刚才的一句“好久不见”，彭野始终都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南城真的慌了，他把玉钗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玉钗扎进少年的皮肤，显出一点点的猩红。
“你们若再逼我，我便死给你们看。”南城怒道。
彭野的脸上终于显露慌色。
“别闹了，听话，去李家唱戏，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彭野开口了，语气平缓，眼中有不舍。
但南城还看见了他青筋暴起的拳头。
南城怎么也不会想到，彭野再开口居然会说出这句话。
玉钗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南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彭野，他不解，他想问到底是为什么，可他却开不了口，周围的人都在逼他，他本以为彭野会站出来替他解围，可彭野，居然也站了出来，“逼”他。
“好好活着，别想不开。”
南城不答。
“你等我，我会去接你回来。”半晌，彭野又道。
南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年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他来这浮梁城，是为了给他唱戏的啊，不是为了别人，更不是为了李家。
他今天穿的，是阿野给他的戏服啊。
南城不甘，他冷道：“不知彭老爷说的话，可否像当年的李公子一样作数？”
他称呼他为老爷。
“作数。”
字句苦涩，彭野的情绪不断波动着。
“好。”
南城信了，一步一步走出了彭家的大门。
李玉也离开了。
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彭野一人。
冷清的很。
南城是个心细的人，可他刚才却没感觉到这偌大的彭家，是那么的冷清，许是被冰冷的心覆盖了。
彭野的身后，是两个担子，盖着白布，是死人，面目全非。
死者是彭家的人，从李家抬出来的。
彭野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手松开，指甲陷进了掌心，都是血，手面青筋不减。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南城突然闯了进来，他的拳头恐怕早已经打穿了李家少爷的脑袋。
五年前，彭野的父亲去世了，死的地方，是浮梁城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