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混账
“喜欢吗？”
“喜欢。”
南城站在铜镜前，手里捧着李玉新送来的戏服，这已经是七件了。
他来李家，也有一个多月了。
“不错，如花穿上这身戏服，果然是娇美不让巾帼啊。”
南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我爹会来，不过老爷子最近的臭脾气又上来了，你先准备准备，唱一出好结局的。”
“好。”
李玉在长镜前伸了伸胳膊，南城会意，起身去给他脱下便衣，此时的南城还在穿着一身戏服，从他踏进李家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是个仆人，只不过，是一个会唱戏的仆人。
穿的也比仆人好点，仅此而已。
他爹将他卖给了李家，卖身契就在李玉那里，不出意外，他就是李家一辈子的仆人了。
南城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是在讽刺地嘲笑着自己。
在台上他叫如花，是最近名动浮梁城的第一戏伶，一旦下了台，他就是个被人随意使唤的下人，还真是个风光无限的角儿啊。
晚上，仪棠馆烛火摇曳，偌大的戏台上面只有南城一个人，台下，也只有寥寥几人。
“爹，今晚让如花给你唱一出黄梅戏如何？”李玉恭敬地站在一边，身旁是穿着一身唐装的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看着台上的南城，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滇剧，重楼别。”
李玉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给南城使了个眼色。
李总管对戏极为讲究，对他戏馆中的戏子要求非常严格，尤其是像南城这样的当红花旦，更是苛刻。
一旦在台上唱的有半点不好，他就会生气，则戏子就要受罚。
南城的脸上化着很浓的妆，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那如花你先去后台换身衣服。”
南城刚走出去两步，就被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衣服不用换了。”
“把妆换掉就行了。”
李老爷子点燃了烟袋，李玉见状，连忙沏了一壶茶。
南城不紧不慢地走去后台换了妆，再次登台，他的模样让李玉眼前一亮。
价值连城的金蟒凤衣，眉眼之间唯一点胭脂粉，谈举止间还是那么害矜羞，亦如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盛装出场，只唱丫鬟。
一角两饰，唱独角戏。
只是，没了伴奏。
“将军，迎接将军。”
“快快请起。”
“将军回到府来为何愁眉不展？”
“可恨西凉，兴兵造反，圣上命我为元帅之职带兵前去征缴。”
“将军何时启程？”
“圣上容我归家一别，即刻启程。”
“不知将军何时归回？”
“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那我们的婚期呢？”
“还等本帅班师回朝之日就与你完婚。”
李玉在台下听的痴迷，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父亲此刻异样的目光。
唱到此处，窗外的月光泄了进来，勾勒出那少年的模样，南城忽然晃了神，手上是谢幕的动作，只是口里还有低低的喃音。
“那将军若是不归呢？”
李老爷子的烟杆打在了桌子上面，发出重重的声响，烟灰溅的到处都是。
而南城，仿佛没听到一般，陷进那梦幻般的月光里。
李玉猛然站起，皱眉看着南城，可南城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便不归。”
李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斥道：“这么多年了，这场戏还是被你唱的一塌糊涂，词都记不清，简直是糟蹋了这滇剧。”
简直是糟蹋了这滇剧！
这句话，十年前就有人对他说过，那人就是他的爹爹。
对了，南城忽然想起，他爹以前就是仪棠戏馆出身的。
“爹，南城他只是……”
“住口，轮到你说话了吗？你懂戏吗？”
李玉被自己的爹骂的有些羞愤，自己家这老头子什么人他心里清楚的很，在城里是霸主的父亲，在家亦是如此。
李老爷子嗜戏，所以他听的戏，不能有一点瑕疵。
李玉不敢再吭声。
“你下来。”李老爷子让南城下台，南城缓缓走了过来，身旁的李玉露出担忧的神色。
“跪下。”
南城跪了。
李老爷子把烟枪打在了南城的身上，李玉看的心疼。
眼看第二棒子就要落在南城的背上，李玉连忙护住南城的身子，烟枪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这一下很重，李玉疼的发出了声。
“怎么，你要替他挨打？”
李玉跪在地上，挺起脊梁骨看着自己的父亲，咬牙说道：“是。”
“混账东西，到底他是戏子还是你是戏子？”
这话落到南城耳朵里好像就是在说，戏子很卑贱。
李老爷子怒了，一下又一下打在了李玉身上，直到把李玉白色的衬衫打出几条血印，整个人也彻底瘫在了地上，还吐出了几口血。
李玉低着头，咬牙忍着，后背像是被撕裂一般，但是除了第一下，他再没发出过声。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被父亲给活活打死的。
南城跪在一边，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