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薄棺
村长这一番拒绝的话倒是叫杜寒霜心头更暖了起来，有孟文元这种公平公正为民着想的村长，是杜寒霜走运，更是村民们的福气。
所以村民们也都很服孟文元，只要是他出面，甭管是谁，哪怕有理也会惧三分。
“放心吧叔，我可不做只出不进的冤大头。”杜寒霜低下头，掸了掸自己斗篷上飘来的灰灰烬。
“一码归一码，盖房子时候是为我们家劳动，盖学堂是我也想多出一份力，但是佃田给我，等于我是地主，而他们是佃农，我顶多只能保证他们在给我干活儿的时候有饭吃。”
若是村子里这些人手上的地都集中在自己手里，杜寒霜可就要偷偷买肥料和种子了。
“嫂子，雪下的小了点。”柱子从门口搓着手进来了，接过自己妹妹递来的姜汤，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碗，又把手在面前的篝火上烤了烤，拿起来哈口气，覆盖上冻得通红的脸颊。
“好。”杜寒霜应了一声“文元叔，雪小了是个好事儿，说不定待会儿能停。等会儿天亮了就开始动身，到时候咱们先把各家门口的雪清了，保证咱们村子里正常出行。还有几天就是年根，年前若是想去镇子上应该是没办法了。大家互相扶持过个春节，能搭把手的，帮忙把村子里那些被雪压塌的房子里能用的都给搂出来，也算是给学堂里暂住的人家一份保障。”杜寒霜小声的跟孟文元提建议。
“好好好，我也是这么琢磨的，回头我叫大顺二顺喊了人一起去，等会儿可能还得问你借个柱子和潘远，还有云川，他们仨力气大，还从过军，说话做事儿比咱们村里人更有规矩。”村长连连点头，把手心搓的热乎“死的人也没法儿搁着。咱们村里我是知道的，这些垮塌的房子里住的除了二赖子和麻子那俩赖汉，其他的都是穷苦老实人，手里头没钱。”
村长叹了口气，眼圈红了又红“这一家子一起走了的……说句难听话，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省的留下谁了一个人受罪又难受的。”
村子里大部分村民都是勤劳的，少说也能填饱肚子，不过就算是现代都有吃不上饭的低保户、五保户，更别说这会儿的人了。
勤劳也不一定能致富。
杜寒霜点头表示了解，抿了抿唇，没怎么好意思问出口那些尸体怎么处理。
村长似乎是看出了杜寒霜的顾虑，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烤火，声音出口都带着些哽咽“回头若是那一家子都走了的，就在咱们山上找个好地儿，一家子葬在一起吧，咱们鸡头村靠山那边儿山清水秀的，也算是全家人有个伴。”
死了的这十三个人，杜寒霜曾经见过他们给自己送菜。
一双双混浊躲闪，但是却格外干净朴实的眼睛；一双双沟壑纵横，老茧遍布的手；一根根被生活日头晒完压矮了的脊背，一张张黝黑瘦削的脸庞……
杜寒霜不想再去回忆那种场景，那接过自己给出的几文钱还因此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眼神和语气，还有对生活的期盼与渴望，都叫她心如刀绞。
那一二十个时辰前，还鲜活着的生命，如今却成为了十三具已经冰凉了无生气的躯壳。
罢了。
杜寒霜的手伸开又握成拳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一直都这么和自己说。
再说了，拉上一把这些村民，自己也不吃亏，反而会因此得到更好的口碑和后盾。
况且只有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觉得值得的人，日后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会后悔。
“文元叔，我这么想的，若是有人愿意在我这里赊账，我可以出钱给他们去了的家人，备上一口薄棺，不要利息，也不要钱，只要开春的时候帮我种地，就当是还债了。”
杜寒霜手里的地现在可是有十亩，光靠家里的那几个人根本种不过来，帮村子里这些村民的家人备上一口薄棺材，也不过就是提前把工钱付了罢了。
况且彭越国的一口薄棺，不过就是一个用六块木板拼起来的，要价不高，却也不便宜，八九百文就能买上一口。
在古代这种重鬼神的地方，用这几百文钱为家里人备上一口薄棺，也算是穷人家的最大努力，和走后最后的体面和期盼。
逝者如斯夫，生者长已矣。
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痛苦的活着。
所以杜寒霜不打算对那去世了的一家子追加什么棺木。因为她知道，村长也不会这么干看着，少说也得追加上两块门板。
“寒霜，这冬日里头你们家也没什么进项，这么预支出来这么一大笔银钱……是不是不太合适。”村长听了杜寒霜这话那是瞬间就来了精神，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
只是这等于就是开了张空头支票，若是按照这个法子，眼下吃亏的，还得是杜寒霜。
“没什么不合适的。”杜寒霜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远处有全家都被救出来的人家，和杜寒霜对视上，立刻就报以感激的笑容，随即又消失在脸上。
现在不是适合庆幸的时候。
“我现在手里还余下些银子，到时候记账的时候，还得劳烦村长你当见证人了。”杜寒霜抱拳，用就当跟村长开了个玩笑的语气轻松道。
“啥见证人不见证人的，我当担保人！到时候这文书我来写，谁拿了钱就得来按上手指印！”毕竟村里会写字的等同于没有。
村长又想落泪了，怎么这么好这么能干的的媳妇儿就被沈云川遇上了，这要是自己家媳妇儿——得！
自家大顺二顺个子没人沈云川长得高，身条没人沈云川好看有劲儿，那脸——罢了罢了，根本没得比，也赖了他了，给孩子遗传了一双小眼睛。
就是这上山打猎，能杀大虫的劲儿和带兵打仗的魄力，也不是自家这俩只会种地的憨儿子能比的。
罢了罢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况且……村长暗自安慰自己，看着给村里伤员包扎、烧水递水，还忙着跟齐柱子的两个妹子熬制姜汤的两个面貌普通的儿媳妇儿，村长腰板也挺直了些。
况且自家俩儿媳妇儿也不比别的差哪儿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