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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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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中的杜克并没有开灯,坐在一楼客厅中,看着街道两旁忽明忽暗的路灯发呆,忽明忽暗的客厅中烟雾缭绕,耳边的呼气声越来越近……

    “又来了啊……”

    杜克续上一支烟,渐渐放松的摊在椅子上。

    “咱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耳边没有回答,呼气声在不断加重。

    “这么多年了不管去哪你都在我身边,想拉我走的是你,想我死的也是你,所以你是谁?”

    没有答案,杜克看向右边的黑暗,可呼气声又出现在了左边。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真可惜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灯光透过四开大门的玻璃照射进来,梅兰竹菊的倒影一字排开,从上到下,最后停在杜克的脸上。

    “佳人有约居然还能回来?”

    杜克开门,迎向刚下车的弟弟。

    “那我不能在网吧凑合一宿吧?”

    弟弟笑着回道,从后备箱拿出几个大大的红色塑料袋。

    “就在院子里烧吧,田里去不了,没人打理,那前边的杂草只怕有两米了。”

    杜克看着弟弟沾满泥土的鞋子,接过塑料袋。

    里面是一个个白色的纸包,正面写着姓名身份,背面的连接处写着一个封字。

    很快,兄弟俩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堆起了一个小小的纸山丘。

    “工作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事……”

    兄弟俩蹲在燃烧的纸山前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时不时用棍子捅一下。白色的纸皮逐渐化成灰,露出里面包的鼓鼓囊囊的黄纸。

    “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杜克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烟头扔进燃烧的纸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那公司只怕是开不下去了,人家从源头连根拔起……”

    “没事,反正我也不靠那玩意生活。”

    杜克摆摆手,那些所谓的“开光佛器”,杜克向来只坑有缘人,公司的牌子和门面摆在那,总不至于真的喝西北风,那些东西能卖一个是一个,卖不掉也不亏,毕竟成本才几十。而杜克真正的业务在他另外两部手机里。

    杜克的主要业务就是算命,当然和给自己算不一样,杜克在网上算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口诀走,至于为什么两部手机,当然是一部手机电话一部手机度娘啦。算法他知道,解签他真不会。

    一个易经就有号称是十翼的十部解说,一句话能有四五十种解释,对于江湖骗子来说根本用不上。然而杜克就凭这半吊子的算命方法和一张烂嘴,拥有固定客户百八十个,三日吉凶,三百一次。

    只能说杜克晚生了二十年,说不定江湘派那群骗子得给他供成仙人转世,因为他算的确实挺准。

    杜克当年在开办这个公司后可是红火了好一阵,然而荷包一鼓就开始接连出事,门面突然起火、二楼无故漏水……最离谱的一次是下暴雨,整条街都淹了,杜克店门口突然塌了个洞,跟着杜父南征北战十几年的老别克报销在了那个雨夜,如果不是杜克够懒平时压根不出门,说不定就人车合一了。

    于是在某个夜晚,杜克悟了。

    “眉有横梁,财断人亡……”

    杜克摸着自己的眉骨,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这句话,问题是他没看过相书,也没学过摸骨。

    那以后,杜克和房东商量把门面买下来,之前虽然有些损失,但也只是零头,于是杜克把钱包掏空,将门面当成自己家来装修,一直安稳到现在。

    “哥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赚了钱就去买小黄鱼,身上常年不留现金……”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小黄鱼属于我的个人爱好,钱嘛,够用就行。”

    杜克走到一边,背对着蹲在地上拱火的弟弟,看着院子的一角。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有五棵金桔树?”

    杜克右手摸着下巴零零散散的胡子,神游天外。

    “哥?哥?”

    “啊?”

    “烧完了,回屋吧。”

    “哦…哦……”

    杜克恍惚着回过身,灰白的灰烬中还残留着点点火光。

    客厅没有其他装饰,几把红木椅,两张桌子,厨房在后院,有两个,一个专门用来熏腊肉,一个日常做饭,自从爷爷奶奶走后,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猪鸭鸡狗,倒是时不时有野猫跑进熏腊肉的厨房翻箱倒柜,用杜克爷爷生前的话说:

    “这个房门不用关,我还等着野猫进去给我捉老鼠嘞。”

    杜克的爷爷在那个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第二天去世。奶奶早几年离去,是在重病下与姐妹妯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去世。

    杜克点燃三支香,插在碗里。

    根据老家的习俗,遗像只摆一年,夫妻牌位只有一张,在奶奶去世后这张牌位就摆在了桌上,只不过右边是爷爷的名字,那时候被红布贴着,直到几年后爷爷去世才揭开。看着面前的牌位,杜克面无表情的站了许久。

    “哥?这是之前家里重建的时候翻出来的东西,爸说让你看看,有什么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全当垃圾扔掉。”

    弟弟从一个房间里费力拖出一个灰尘扑扑的木箱子,上边的木锁头早已朽烂。

    杜克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尽管开车只要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上次回来还是爷爷葬礼,葬礼后家宅翻新,唯独保留了后院两个厨房。

    “我看看。”

    杜克掀开箱子,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扑,箱子里的东西码放的整整齐齐。

    一本泛黄虫蛀许多字迹无法辨认的医书,一把断成两截,褐色锈迹凸显的断刀,一个灰扑扑,一捏就碎的塑料喷水壶……

    杜克将里边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弟弟拿起医书翻了一下,不断有细小的纸屑落下。

    “行了别看了,想看的话我电脑里有备份,得空发你。”

    “哥你认识?”

    弟弟放下书,开始玩起了断刀,杜克还在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喏,就是太爷留下的医书。”

    “太爷真是医生啊?我还以为……”

    杜克的思绪飘到了童年,那时的奶奶天天给他讲太爷的故事,讲那片变成幼儿园随后废弃的老宅,讲宅子里那匹英姿飒爽最后被宰了吃肉的白马,讲那位双手被人反着吊了一晚上的太爷……

    奶奶去世的时候杜克弟弟才10岁,他对这些故事的真实性有所怀疑是正常的,成年后的杜克依旧在这座小城里游荡,偶尔能从一些老人的话语中窥探到太爷的一丝轨迹。

    “我听说你家那以前有个别党军官的太太,骑着白马……”

    “……他治好了当时区长的病,那位让他把这石头送去化验……”

    “……那个医院医院里的王老,前几年才走,他在你太爷活着的时候可不敢给你爹看病……”

    “……”

    杜克凝神,思绪回到了箱子里。

    箱子清理出了一堆杂物,底部坑坑洼洼,杜克随手一碰,就会掉落大块木渣。

    杜克皱着眉头讲箱子翻起来,检查了好一会,才发现箱子其实有个暗格,木头朽烂,杜克不费吹灰之力将箱子拆开,一张已经是一片白色的黑白相片,一张泛黄的纸,两个小口袋落下。

    “这是?……”

    杜克的弟弟拿起那张纸,上边是繁体字,可惜大多数泛黄污染,能认出的字不多。

    “黄埔……?这是毕业证?”

    “是啊,黄埔军校的毕业证。”

    杜克拿起那张已是一片纯白的老照片,老照片的背后写着:

    “黄埔军校,二期。”

    兄弟二人沉默不语,两个口袋里,一个装着几根金条,一个装着一块玉牌,上边的红绳还剩下几缕泛白的丝线挂在上边,都不用打光,杜克都能知道这块玉牌和自己手里的那些树脂天差地别。

    杜克将金条扔给弟弟,拿走了玉、照片和那张毕业证。

    “我找个朋友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那些小黄鱼留着你买糖吃。”

    弟弟一阵苦笑,金条在口袋里咣啷咣啷的。

    “对了,我的房间在哪?”

    上楼之前的杜克问道。

    杜克坐在房间里,房间的布局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北朝南的房子里,杜克的房间是在西边,连着阳台,杜克弟弟的房间在南边,靠着山上的竹林,父母的房间在东边,与杜克的房间隔着两个客厅。

    房间内摆着一张2x3的定制大床,一张椅子,一个书桌。空荡荡的房间内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松木香味,杜克去了阳台,说实话,这么多年他还是没习惯在卧室抽烟。

    左手拿着烟,右手摸着那块玉,杜克耳边沉重的呼气声似乎在缓缓淡去。

    杜克没有察觉,或者说这二十多年来对耳边这道声音已经习惯了,有也好没有也好,不影响他的生活,就像儿时伴着他入眠的潺潺流水声一样。

    杜克习惯性的走神,双眼的焦点时不时的落在面前的山上,月亮在东边升起,在路灯熄灭后,杜克的身影藏在房子的阴影里,面前是一地倾泻如水的月光。

    “咚……咚……咚……”

    杜克的心脏忽然猛烈的跳起,像是要破开胸膛跳出体外一般。

    杜克跪在地上,左手死死的抓住心脏的位置,呼吸急促,双目无神,像是漏水的水龙头一般,汗水随着下巴滴在地上,弯弯扭扭的奔向月光。

    过了好一会,杜克才直起身来,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这算什么?当初只能趁我睡着了动手,现在我还没睡呢。”

    杜克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右手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血色沾满了玉牌,血液顺着上边的纹路形成了一棵树。

    坐在房间里的杜克用碘酒擦拭着手掌,玉牌在他洗澡的时候顺便冲干净了放在书桌上,压着那张照片。

    看着不再流血的手掌,杜克皱着眉头再起了一卦,不过不是小六壬,而是梅花。

    “子时,1,年岁38?……3……8……”

    没错,杜克取数就是这么随意,方位命理那是一点不沾。

    “4……12……2……震坎?”

    于是杜克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开始解卦。

    “卦象为下坎险,上雷动……则有解开疑心病之象……利西南,往得众也……”

    杜克沉默的看着手机。家门口有条国道,方向是西南-东北。

    “往西南跑?解开心病?……”

    “也好,明天去看看……”

    杜克睡去。

    第二天,杜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在翻箱倒柜给自己下了碗面后,杜克打了辆车出门。

    “师傅,就这个方向跑下去。”

    “啊?是去市区啦。”

    摸不着头脑的司机师傅按照杜克的吩咐发动汽车。

    路上的杜克看着不断闪过的树木,在心里默默取数,随机起卦。

    “凶……大凶……小凶……小吉……小吉……大吉!就是这。”

    半个小时后,闭目养神的杜克突然睁开眼。

    “师傅,停一下。”

    “诶,好,包车一百二。”

    “付了啊师傅。”

    杜克下车朝着司机摆手。

    “诶,好嘞好嘞。”

    司机的声音随风远去。

    这里四处都是山,国道上车来车往,杜克站在路边朝着西南方向走去,不远,两座山之间有一条泥巴路,正好是西南方向。

    山路弯弯扭扭,最后停在了一个崎岖的山坡上,杜克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那接近90度的山路,拍了拍自己圆润的肚子,直接原路返回,打车回家。

    在离杜克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道观立在半山腰,以前杜克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经常看到,可是一次都没上去过。观中有位正在洒扫的中年女冠,如果杜克上来的话,就会发现他见过这位女冠,在十几年前他奶奶的葬礼上。

    可惜杜克并不知道,杜克的人生从各个方面来看好像都只剩下一半,半吊子的算命水准,半吊子的学习方式,行百里者半九十,杜克对自己的要求向来是走过四分之一就行,这次的距离只剩下五百米,应该是杜克这辈子离‘终点’最近的一次。

    回家后的杜克点了个外卖,手机上是弟弟发来的信息:

    “今晚我不回了。”

    杜克回了一句:

    “注意安全。”

    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可惜杜克的饭量大不如前,吃了一半就放在一旁。

    杜克这些年小病小灾不断,虽然花的钱不多,但难受的是自己。于是杜克做出了一个违反祖宗的决定,在非工作日的情况下打开了工作的手机,打算给自己赚点饭钱。

    一打开手机,桌面上不停的震动,一条条消息弹出又消失,杜克筛选了三位,开始百度算卦,十分钟不到,900块到手,于是杜克又把手机关机了。

    “呼……”

    躺在床上的杜克长舒一口气,隔着白色的窗帘,朦胧的月光洒在书桌上,恰好覆盖了一大半照片,一半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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