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月17日,晴
“病人是哪位?”
吴越环顾四周后盯着沈镜,明知故问。
视线一对,沈镜敏锐地察觉到了吴越眼底深不见底的阴翳,那熟悉的窥视让他心里发毛的同时,也让他瞬间明白过来吴越这是认出他了。
冤家路窄莫过于此了。
即便追忆十载之前那段昏暗的精神病院岁月,吴越也绝对是那时最浓稠的黑暗。
可能是精神病院密闭且特殊的环境比较容易让本就神经质的人精神状态越发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显而易见,这吴越便是一例活生生的例子。
他是个疯子,一个想开人脑壳的疯子。
虽然时至今日,沈镜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隐瞒住本就不太健康的精神状态混迹于精神病院,但这并不影响这个疯子的本质。
十年前,沈镜受困于他的那段时间,不止一次在治疗室里聆听过他的那套理论。
用吴越的话来说,脑神经如同精密仪器的电路,所有信息和感知相当于电路中流淌而过的电流,所有的精神失常都是人体这具精密仪器的电路出现了问题,产生了诸如短路之类的问题。
而解决精神失常的方法则变得很简单,只需要像个电工一样,打开人体这具精密的仪器,找到短路漏电处修修补补便可。
这番诡辩虽然听着蛮有道理,但终归究底,人体和机械迥然相异,机械损伤可以更换零件进行修补,但人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身为吴越的第一个病人,十年前,沈镜险些就被他当成仪器打开脑壳进行维修了。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被维修之前,他诡异地走出了精神病院,逃过一劫。
如今在相逢,沈镜心里一万个担心,生怕这吴越的兴趣爱好一如当年,还想当人体修理工,妄想打开脑壳,跟修电路一样修大脑。
“麻烦呀!”沈镜心忖:“吴越这个疯子保准认出我了,说不定他新仇旧恨已经一起涌上了心头,这会正想方设法谋划着开我脑壳。”
那厢,在沈镜胡思乱想之际,吴越已经将想问的都问了。
了解详情后,他拍板道:“先入院观察吧,具体情况等详细检查后再做决定。”
一听要入院,沈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在环顾四周后,他错愕的发现,不知不觉间,近二十个保安在两位片警率领下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二十多人严阵以待,瞧架势,他但凡有点什么举动,这帮人就会一举将他拿下。
看明白后,沈镜感慨:“就我这小胳膊小腿那用得着这么些人,随便来俩壮汉就能给我撅断。”
“小沈。”
同一时间,肖成清清了清喉咙,动员道:“小沈,你别反抗,咱们有病治病……”
沈镜厌恶了听这套囫囵话,直接打断:“我没想反抗,不过去医院之前我要求先见一次王文。”
“啊?”肖成清一头雾水,“小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老王?”
“原来我现在不认识她啊!”沈镜喃喃自语:“这的确情有可原,毕竟没组侦探小队前,我确实不认识她,但她是这个不靠谱的侦探小队里最靠谱的那个人,我现在必须见到她。”
打定主意后,沈镜道:“我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见到她就不离开。”
肖成清犯难,与此同时,沈霖匆匆赶来。
他一来问:“老沈,怎么了?”
肖成清大致解释了一遍后,沈霖投来一瞥,道:“你都不认识老王的,为什么非要见她?”
众目睽睽下,说出这几日的经历只会让沈镜看起来更像个疯子。
为此,沈镜语塞,但不说那段经历,他又找不到恰当的借口。
左右为难了一番后,沈镜咬死不松口道:“别管我为什么,反正我就是要先见到她,见不到她我今天那也不去。”
沈霖没脾气地轻啧一声,询问:“老肖,你看这事……”
“呃……”肖成清沉吟片刻,道:“这原本是没什么问题,但好巧不巧的是老王她今天出差,不在江城。”
“那能给她打电话吗?”沈镜急切。
肖成清:“我试试,但不知道她会不会接。”
电话号码拨出去后,足足过去半分钟,王文才姗姗来迟,将电话接通。
“怎么了?”
王文的声音经免提放大后传入沈镜耳中。
闻言,沈镜立即伸手要,道:“将手机给我。”
肖成清如愿将手机递了过来,但由于被学校保安团团围住,手机兜了一圈才递到沈镜手里。
万幸,王文还没有挂电话。
“你好,我是沈镜。”
接到手机后,沈镜开口第一句如是说。
电话那头,王文微怔,道:“你好。”
“你现在虽然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们此前认识。”简单的开场白后,沈镜道:“我现在无法向你诉说太多,但请记住一切谜团的源头在于南渡,找到他,拨乱反正。”
“什么意思……”王文不明所以。
然而信号突然失去稳定,电话里出现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响动。
俄顷,水流声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响动归于平静,宛如空谷之中的瓢泼雨声取而代之。
雨声掩盖住了王文的声音,她所有未尽的话语随水流逝去。
沈镜心里明白,这是南渡的力量在作祟,然而清楚归清楚,但普通人在面对非自然力量时不可避免地束手无策。
沈镜也不例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机交换给肖成清。
岂料,肖成清接到手机后,面露惊恐道:“小沈,你不是有话要和老王说吗?”
“啊?”沈镜茫然,“我已经和她说过话了。”
肖成清眼神缥缈:“是……是吗?”
沈镜察觉到异样,问:“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肖成清犹豫不决,沈霖面色阴郁地接口,道出实情:“从你接过手机到还回来这个过程里,你什么都没有说。”
“啊?”
沈镜没反应过来。
肖成清进一步解释:“简而言之,小沈,你拿过手机后就除了对着手机发呆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啧!”沈镜咂舌,心忖道:“这下麻烦了,我应该是被南渡隔绝在了一个单独的空间里,我关于他的所见所闻其他人即看不见也听不到。”
“世人皆醉我独醒吗?”沈镜喃喃自语。
“世人皆醒你独醉更合适吧?”吴越听去后说。
“……”
沈镜无话可说,沉默了下来。
岂料,电话里的王文突然出声:“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少数服从多数,那些自认为独醒的人不管真假也只会被打为异端邪说。”
沈镜重燃希望,“你这是选择相信我了吗?”
王文否认:“不,我也是大多数人之一。”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戛然而止,沈镜苦笑一声,放弃抵抗,顺从地被押上救护车,前往精神病院。
市精神病院又称江城第八人民医院,时隔十载,沈镜旧地重游,一切即熟悉又陌生。
医院门口那两排不知名的古怪树木一如从前,树枝干枯,枝节叉丫、高耸入云,与周遭郁郁葱葱的小叶榕格格不入,宛如一道结界将青瓦墙内重新翻建的白色小楼与外界阻隔开来。
救护车通过etc由门而入,径直停在了门诊部楼下。
沈镜被从车上押了下来。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来过一次,沈镜对入院流程一清二楚。
被按在治疗室的铁椅上,隔着一扇门沈镜听到门外吴越假惺惺道:“病人家属,跟你简单说一下,我们会先给病人做一个初步的精神状态诊治,如果符合入院要求,那么今晚可能就会安排入院接受治疗。”
沈霖认同了这个建议,道:“一切按正常流程来就行了,我们做家属的会全面配合医院的工作。”
“你们能理解和配合可就太好了。”
吴越声音越□□缈,沈镜隔门听得越来越不真切,索性放弃了听墙根,放松肌肉瘫倒在椅子上。
被认定为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病人,进门之后沈镜的手脚就已经被医用束缚带固定在了铁椅上。
幸而这不是沈镜第一次面临这种动弹不得的处境,所以他的情绪还算平稳,直至门外那长达五分钟嘀嘀咕咕、不太真切的说话声停歇,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沈镜才一个激灵严肃起来。
因为铰链生锈,木门开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门合之际,吴越的声音混淆在吱吱呀呀的声响中一同响起。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沈镜明知顾问。
吴越阴森笑道:“所有的人生第一次都比较容易让人难以释怀,尤其你那么特殊,我又怎么会忘记掉你呢?”
“……”
沈镜干笑两声,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至耳畔。
沈镜心里发毛,然而一双苍白的手掌已经从背后伸了过来,勒住了他的脖子。
吴越贴了过来,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沈镜耳畔抚过。
“我们打个赌,就赌你这次还能不能逃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