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试探2
这日,正巧赶上连雨不休,唐枫休坐于廊下,闭目思忖。
白小落在走廊一端蓄势待发。联想着前几次尴尬的失误,深呼了一口气,“这次一定成功。”
手中的小木桶里满是不堪入目的虫子,蚰蜒,蝎子,狼蛛等等,还有几只健壮的火红蚁。不过当然,都是特地去了毒的,只是看着吓人。
“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丹溪看看密密麻麻的虫子,又看了看白小落单纯无邪的脸。一脸狐疑。
“这你别管。”白小落也悄声做了个口型回复他。“若是装的,看我把你吓得立马健步如飞。就算你能坚强地坐下去,那我就立马扑到你的腿上检查,看你这是好腿坏腿。”白小落脑子幻想着,才刚走几步,就发觉不对,回头对口型,并把木桶伸向他,“为什么总是我上啊?你来。”
丹溪扬了下嘴角,然后扭过头去另一个方向。
“嘁~”白小落翻个白眼,“本女侠不跟你一般计较。”蹑手蹑脚靠近唐枫。
唐枫早便将她的行为了然于心,在她即将靠近之时,恰巧转身。白小落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动起来,又不能让他发觉自己在他旁边还鬼鬼祟祟的,赶紧斜着腿不碰到他。下一秒,轮子即将快要压住她的脚,白小落连忙躲避,结果不知怎的脚下一滑,手中的木桶不受控地甩飞了起来。唐枫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小木桶碰到廊檐,随之落下的是那些可怖的虫子。就在白小落以为自己再也躲不开到时候,被一股力量拽去。
丹溪一手脱下自己外褂,将那些虫子拦截甩至庭院,一手将白小落拦腰截起,安置身旁。虫子在雨下水潭中挣扎慌不择路,白小落安了安心神。
“发生什么事了?”唐枫面露茫然,“小落,丹兄?是你们在吗?”
“啊没什么,不小心滑了一下。”白小落应和一声,右手揉着腰,暗想,“手劲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
计划又失败了,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计划,白芍从远处走了过来。
“小落。”
“师父?”白小落迎上前去,“你怎么在这儿啊。”
“又乱跑了,每次找你都不在。”
“诶,师父,你没忙着研究药谱呢?”白小落岔开着话题。
“小落,我们要回去了。”
“什么?”白小落猝不及防,“怎么,这么突然。”
丹溪也没想到,以目光询问缘由。只有唐枫没有一丝意外。
“医馆多日无人打理,我不放心。而且……说来惭愧,来此时日已久,却毫无进展,”她看向唐枫,“实在心有愧疚。”
“是在下心有愧疚才对,耽误了二位如此之久。”唐枫苦笑,“我自知这病来的蹊跷,遍访名医都毫无进展,仍旧不死心叨扰了二位许多时日。或许我该顺其自然,或许这病就像它突然来临一样,某一天突然消失了也说不一定。”
“怎么能这样呢?”白小落看向白芍,“师父,再试一试吧。再说了,医馆不是还有任大叔在吗?”
“我这些日子找过他很多遍,一直都没有消息。”白芍面色也有些忧愁焦急。
任无量关键时刻又找不到了。白小落这些日子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存在了,现在想来,他平日神神叨叨的,但懂的很多,说不定有他在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可现在偏偏联系不到。
“小落,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
“可是,师父,我们既然答应了人家,怎么能说走就走?”
“小落姑娘不必挂怀,前两日神医已经向我提过此事。”唐枫仍是一贯翩翩然的样子,“想必二位的医馆事物繁忙,怎好因为我一人耽误了其他的病人,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白小落只好默认同意了。
“那好吧,我去收拾东西。”白小落无奈的撇撇嘴。
“在下亦多些二位多日以来的照拂。”丹溪向白芍行礼,又看向白小落。
“你伤势好些了吗?”白芍看向丹溪。
“多亏小落姑娘,在下已无大碍。”
“那就好。”
“诶,我东西多,你帮我收拾。”白小落拉着丹溪的手腕,就拽着他跑开了。
“诶,”白芍叫了一声,白小落早已拉着人跑了,“这孩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宠溺地笑了笑。
“小落姑娘心性纯良,是个性情中人。”唐枫适时地寒暄着。
“怎么办?我要走了。”确认远离了他们,白小落才开口。
“路上注意安全。”
“??就这?你不说点别的吗?”见丹溪毫无反应,“那唐枫的事怎么办?”
“我一个人也可以。”
“什么?”白小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就要撇下我了?”
“走了也好,你本就不必牵扯到此事中来。”
“你怎么能这样?”
丹溪抱着双臂,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我以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朋友了。更何况,谁说这事跟我没有关系?”白小落拿出胸前的链子,“我记得这些事情。”
“记得又怎样?”
“那你呢?你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白小落看着他的眼睛,“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让他有好了,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是啊,为什么,这些天来,自己为什么会跟着丹溪莫名其妙搅和进来,只是因为好奇吗?
“忘了吧。”丹溪说,“我有我要必须要找到的东西,你不是。”
“忘了?”白小落木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般。就这样吗?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不想忘掉。“那等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以后呢?”
“什么?”这次轮到丹溪被问的愣住了。
“找到以后呢?”
丹溪闭上眼,这一刻,他的眼前漂浮出来很多的东西。苦苦等候千年的人,如今有了可以追寻的线索。即便不知道这办法可不可行,即便希望渺茫,也不得不尝试,这是他留侯人间的唯一动力。
小落看着他,等来的只有沉默,她笑了一下,可是为什么有点苦呢?
他很特别,对白小落而言。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而已,可却偏偏能让自己不想忘记他。也可能是自己往常是一个自娱自乐的人,很少有这样的朋友,姑且算是朋友。白小落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雨越下越大。
“这雨怎么不见停呢?”白芍有些惆怅。
“倒也不急于一时。”唐枫讲,“雨路难走,二位不如再多留宿一日罢。”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晚宴时候,白小落姗姗来迟。本是不想来的,可唐枫说是送别宴,出于礼貌,还是来了。
“怎么?不舒服吗?”白芍见她兴致不高,以为是下雨受了风寒。
“没有。”白小落摇摇头。
整个席间,都没有看丹溪一眼。送别宴上,只有唐枫与白芍的寒暄,丹溪偶尔也会附和几句。
“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啊?”席后白小落靠坐在凉亭里,伸出手来接外头的雨滴。不知是太过入神,还是心绪乱飘,都没发现有人靠近。
“怎么了?”白芍轻轻走过来。下午说要离开,她就发现小落情绪不对了。
“师父。”白小落收回了手,“你还没休息啊?”
“有心事?”
“没。”白小落摇摇头。
“我是你师父。”白芍看着她长大,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小徒弟。
小落愁笑了一下,低下头攥着吊坠,放在指间摩挲。
“你不想走?”
“不是。”白小落连忙否认。
“其实 我也发觉你这几日有些变化。”白芍看着她,有些疑惑,但也透着喜悦。
“我没有!”白小落瞬间脑补了一些她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语,立马矢口否认,脸颊也微微发热。还好这是夜里,没人看得出来。
“你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常常失去记忆的问题?”
“啊?”白小落没想到,师父竟然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她应该没看出别的端倪吧?“好像……是有点。”
“能意识到这个情况,那就说明是有好转的迹象了?”白芍喜形于色。那次意外后的她,记忆时常会如重新开启一般,而最近几日,她时常会将一种情绪持续好几天。其实,白芍早就想问了,只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时间像这样与她坐下好好聊聊。
白小落心里暖洋洋的,师父总是这么细心记挂着她。“师父,我会永远把你放在心里,就算一次次失忆,我也会一次次想起你。”
“傻孩子,说什么呢?”白芍被她哄笑了。也许是任无量给的药起了效吧。“总有一天,小落会完全好起来的。”她这么想着。
“好了,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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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师徒二人告别了他们。可惜好景不长,回去之后的第二天。白芍发现小落的记忆似乎又恢复了常常重启的模样。她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探出问题所在。
又过了几日,白芍终于通过通言璞联系到了任无量。当日任无量将那浮生石碎块贴身存放,可其沾染的污邪之气本不该对他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可偏偏那股气力与他的原身相触相克。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净池调息。下一步,便是要查清那股邪祟之气的来由,以便找到根源,斩草除根。
白芍告知了他这几日小落的变化。任无量也一时摸不着头绪,自己给她的药物是以凝神之气提炼,对于凡人是至上之药,可小落身世特殊,这药物只对她有微许的帮助,能记住白芍已是不易,怎会有突然好转的迹象,如今又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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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这边,丹溪伤势渐愈,恐怕再留下去会引发怀疑。在白小落二人离开的当日,也与他相辞。只暗中观察。
即便他们离开,唐枫还是依旧如常。只是常常一人待在屋里,也不叫人侍奉。
他在等待,等待最后的时机。
仰观于物象,如星河半洒。在这阴鸷的地下的一方天地,影电异象,动而不息。万箭穿心般的叫喊仿若经重岩叠嶂之间穿透而来,又被蒙上了一层棉被一般,无力,窒息,声音被淹没,也被禁锢在这可怕的地方。瓷娃娃面上的笑,在叫声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诡异,不久便传来了迸裂的声音。
丹溪化形的狐狸沿着角落偷偷潜入唐枫的屋子。书台的角落,一直瓷娃娃安静地立在那里。这只瓷娃娃十分与众不同,它仿佛是流动着的,软塌塌的,像是小孩子玩耍着捏制的,一个失败的作品,却仍旧被人精心的,笨拙的上色,烧制。丹溪很快就被它吸引了目光。刚刚靠近,便听见床板之处有响动传来。
化回人形,丹溪在床上摸索一番,可响动确实是此处传来的。丹溪直接抬臂,将整张床挪到一旁,果然,有一个密道。
地下,瓷娃娃身上的光暗淡下来,渐渐的,不再有一丝光亮。一旁的唐枫,贪婪吮吸着,无形的。此刻的他,与那彬彬有礼的斯文外表产生着无法磨灭的割裂感。
丹溪的目光锁定了唐枫和瓷娃娃之间,飘渺如幻影般的珠石,由瓷娃娃周身凝结,汇聚成型,在他们之间架构起了运输智识的桥梁,连接到唐枫的身上。丹溪刚刚向前踏出一小步,便被无形壁障拦截,他立马抬头看向唐枫。
唐枫却无知无觉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即便察觉到了,也毫不在乎。丹溪心笑,“原来我早就暴露了。”于是,他从墙壁后走了出来,直直面向唐枫。
唐枫有些无奈地被打断了。不过还好,他想要的东西,已积聚成型。于是姿态傲慢地懒懒转身,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正好,拿你练练手。”唐枫目不斜视,伸手虚空一抓,那灵石便被他收进袖中。只见他衣衫绰绰,轻装略过,头顶的壁土顷刻被破除了一块,月光倾斜而下,唐枫一跃而出,丹溪紧随其后。
“我早该绑了你。”开玩笑的语气,丹溪看着他说。
“呵…”唐枫笑得轻蔑,“你以为我为什么即便双腿废了也毫不防备你?你当真以为凭你就能对付得了我?”
丹溪向前踱了几步,背后的那只手伸出来,拿出那只暗淡的瓷娃娃。娃娃脸上的裂痕自嘴角延伸至后脑,如失了灵魂的残躯。“如此丑陋,”他将娃娃在手中辗转把玩,使的劲大了些,那裂缝更甚。
唐枫语气轻佻,看着他,“你想杀我?”
丹溪摇头不语。
“凭你,根本杀不了我。我本不嗜血,可你若执意惹事,我不介意多杀你一个。”
“我来向你讨一样东西。”丹溪看着他。
唐枫冷笑了一下,他以为丹溪是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报仇而来,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把东西交出来。”
唐枫抬眉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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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白小落总感觉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意识深处抓着她,窃窃私语,听不真切。
“小落。”白芍端着药,推开门进来。
“师父。”日日喝药已是惯例,可今天,她却有些喝不下去。“师父……”
“怎么了?”
白小落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她挠了挠头,“师父,我总感觉…我的记忆里缺了什么,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白芍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的心里总有一种力量拉扯着我,去寻找些什么,去找回很重要的东西,”白小落摸着胸口,那里有一种很堵塞的感觉,“可是我分不清方向,就好像站在迷雾深林里,要么苦苦等在原地,要么迷茫的向着不知名的方向。一次又一次。”
“在聊什么呢?”伴随着几声爽朗的笑,任无量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