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流言
上京这几天格外热闹，街头巷尾都在传皇帝的唯一女儿，宁安公主回宫了。一向节俭的皇帝要大办宴会，给女儿接风洗尘。
说是那公主长得极出挑，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往那儿一站，袅袅婷婷，像是仙子一般。
也有人议论，此次公主回宫是为了择驸马的，公主早已及笄，因为身体原因才在华阳山养着。如今痊愈归来，必然要挑选一个品貌上佳，家世出挑的男子做驸马爷。
迎月楼里一楼大厅，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宁安公主的美貌。
台下男子听客如痴如醉，仿若公主就在眼前。女客看男人们一脸陶醉，忍不住碎声道:“长平殿下至今还未找到，公主就赶着回来嫁人，这也……”
长平殿下就是失踪的苏熠，皇帝登基后给自己一双儿女赐的封号，意为江河安定，永世长宁。
女人剩下的话没说完，毕竟天子脚下，谁也不敢妄议皇室，可未尽的话语已经让众人浮想联翩。
“这皇家的兄妹之情竟然如此淡薄，令人意想不到啊”
一看客发出感慨。
“皇家哪有什么真情，不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听说皇上还要广开后宫，选秀纳妃呢”
“真的假的，不是刚登基没多久嘛”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二楼看台上，归京多日的顾瑾瑜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楼下吵吵嚷嚷，众人互相交头接耳，同旁边人细说着自己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有些胆子大的直接与说书先生讨论起来。
蓄着长长胡子的说书人，哪里敢应声，急得连胡子都揪掉了几根。他在这里说这些不过是混口饭吃，哪里见过什么公主。他没控住场子，等会掌柜的要收拾他事小，万一引来官兵给他扣上一顶蔑视皇家的罪名，那他下辈子就完了。
眼见场面控制不住，一道清朗男声传来，“诸位，皇后娘娘因为思子过度而生病的事情举城皆知，皇上皇后年少夫妻，一直相依相伴至今，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皇上二十余年家中只一位正妻。还不能说明他们情意深重吗？”
众人都向那道声音的主人看去，一身扎眼的大红衣衫，头上玲珑玉簪束发，腰间环佩叮当，这身打扮必定是上京花孔雀喻子修。
“那是皇上皇后，又不是公主皇子，而且他们俩从小就在外养着，谁知道品行怎么样呢？”有好事者出言质疑。
那人也不惧他，反而看了看周围，扬声道:“大家说对不对。”
人群中只有寥寥几声附和，其余人低头装鹌鹑。
开玩笑，他们私下里过过嘴瘾就算了，那喻子修好歹是平安侯之子，这要是他把这些闲话转告给他爹，他们可就完了。
喻子修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大步走到高台上，俯视着下面众人。
“我知道的倒是与大家不同，宁安公主自幼病弱，听闻胞兄失踪，母亲重病，哭得险些晕过去，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回宫在母亲身边侍疾。可谓纯善至极，孝悌敦厚。
而长平殿下在京时也是与人为善，谦恭良俭。青州境内天降大洪，他更是亲自前往安抚流民，以至于现在人还不知所踪。
试问，在座的各位，如此品行，还不能成为天下之表率吗？”
他音量不大，但吐字清晰，掷地有声，发人深省。
人群一阵安静，大家心里都有些默认喻子修说的话，毕竟长平殿下是奉圣旨前往青州视察民情，安抚受灾百姓。
但总有挑刺的。
“你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喻子修失笑，悠悠道:“哦，我这可不是听别人说的，不瞒大家，正是家父派人去接的公主，我说的这些句句属实，敢指天立誓。”
“你敢吗，在这里大放厥词，所言可是亲眼所见”
那人眼神闪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喻子修脸上还挂着笑意，语气已染上几分寒意，“看来尔等今日所言才是肆意捏造，凭空想象的。掌柜的，还不快将这几个挑事的人押到京兆府，让他们把刚才那些话说给府伊听听”
掌柜的示意店里的伙计，上前拿住那几个带头的人，很快那几人就被人绑住手脚，堵住嘴，带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众人都懵了，喻子修见事态平息，又恢复人前那副好说话的模样，悠悠安抚众人:“皇家的事情，咱们平民百姓还是别议论了，你看今天这幸好是遇见我这个明事理的，要是遇到个不讲理的，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扣下来，就得和那几个家伙一样去蹲大狱了。”
说完喻子修碰碰说书人的肩膀，“您说是吧？先生。”
“是是是”说书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频频点头，“喻公子说的正是，老朽一把年纪了，还没喻公子明事理，真是惭愧。”
喻子修满意离开，下台前，冲他使了个眼色。
说书人反应过来，立马面向台下，弯腰一揖到底，郑重道:“诸位，今天是我犯糊涂了，差点连累了大家，为了表达歉意，我今后不再当这说书人了。大家也切记谨言慎行。”
众人先是见那几个带头说话的被绑起来送官，又听说书人因为这连饭碗都不要了，心里都有些后怕。
好些人干脆茶也不喝，赶紧回家了，生怕晚一秒自己也被抓起来。
人群作鸟兽散，一场将要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就此终结。
二楼的顾瑾瑜神色未变，心里还是有些烦，好好一场戏就这样被搅浑了，喻子修，真是碍事儿的家伙。
“公子，如此一来怕是没人再敢乱说了”
顾瑾瑜将扇子收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浅啜了一口，悠然闲适的仿佛根本不在喧闹的酒楼，而是什么世外桃源。
“人的记忆是有限，过一段时间照样会如此，咱们不急，有的是时间。”顾瑾瑜看着喻子修避开人群的背影，满满嘲弄，“就凭一个喻家，也想保住姓苏的，未免可笑。”
前几日，他还在青州时收到暗探的密报，皇子的尸体已经被平安侯找到。他到上京后宫里又传出皇后病情加重，看来确定是已经死了。
这事情是谁做的不重要，左右有人不会让他活着。只是可惜了，在青州相处那几日，他还是有点心动的，如果他肯乖乖的做他的禁脔，他不介意扶持他上位，做个傀儡皇帝，至少这江山表面上还是他苏家的，谁知道他这么短命，他一走，就被那些家伙得了手。
既如此，你苏家的江山只好换个人坐坐了。
迎月楼的内室，喻子修揉着太阳穴，接连几天奔波，他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东家”掌柜的进来站在一边，请示道:“那几个人真要送去京兆府衙吗？”
喻子修头大不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语气已有几分不善，“我刚才话都说出去了，不送去，人家还以为我在台上唱戏呢，还有什么时候迎月楼可以对朝廷，甚至皇室评头论足了。”
掌柜的战战兢兢，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最近上京都在传，我想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我这也是为了迎月楼的生意啊，东家。”
喻子修都被他气笑了，愤声道:“为了迎月楼的生意，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收了别人多少钱啊，胆子变那么大，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行了，我也不追究你了，这么多年了给你留点面子，你自己走吧。”
“东家，我……”掌柜的急急想说些什么。
喻子修抬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你知道我什么人，别到最后弄得大家都难看。”
那掌柜的一脸灰败之色，恹恹地离开了。
隔了一会儿，刚才台上的说书先生，也来到了内室。
“东家”
“嗯，你今天反应很快，你叫什么名字？”
喻子修回忆刚才在台上时，他只是一个眼神，对方就懂了他的意思，甚至比他要求的还要好，觉得此人甚是不错，至少比刚才那一个强。
“东家抬举了，在下叫刘福利，今年四十五了，家住城西，家里唯有一老母”
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有些心机，但无伤大雅。
“行了，你以后就是迎月楼的掌柜了”喻子修索性直接说出他的目的。
“掌柜！谢……谢谢东家。”
刘福利没想倒东家会让他当掌柜，一时激动得都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连忙鞠躬表达谢意。
喻子修拦住了他，严肃道:“不必，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一天被我发现，你能力不够或者是阳奉阴违什么的，我会让你立马走人。”
“东家放心，我以我家中老母起誓，绝不会欺瞒东家。”刘福利连忙表忠心。
“嗯，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喻子修突然想考考他。
“以迎月楼的名义将他们送到京兆府去，就说是他们妄议皇室，我们不敢包庇，让府伊大人做主”刘福利小心翼翼的一边回答，一边悄悄偷瞄东家的脸色。
“嗯，可以，不过送去的时候就说是这些人在迎月楼寻衅滋事，影响了生意，你才送来的。”
喻子修想了想觉得现在风声鹤唳，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毕竟藐视皇族的罪名太大，保不齐这几人狗急跳墙，什么都敢说，到时候又被有心人拿来大作文章。
“去的时候带点银子，别让人觉得迎月楼是个人都能来闹事”
他心里还是有些恼怒，有些人手未免伸得太长，都把主意打到他这里来了，不出这口恶气，他心里怎么都不痛快。
“好的，东家，还有别的事儿要吩咐吗？”
喻子修摆摆手，刘福利很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