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和刘里正斗智
许大福的媳妇儿被气个半死，她本想把在田地间同那些妇人对骂的气势拿出来，大骂这个小贱人。可芝兰玉树的宋夫子就在旁边，她实在摆不出那副泼妇的样子。只得狠狠地掐了一把许大福，用眼神示意他帮她。
许大福装看不见，刘里正刚才还对他耳提面令，让他过来求宋夫子的原谅，本来他都准备跪下道歉了，没想到自己媳妇阴阳怪气地说些话，还和那个女人对骂起来。
他可是亲眼见过宋夫子对那个女人是有多维护，他兄弟不过是骂了一句“臭丫头”连话都没说完，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他现在哪还敢冒头，整个人恨不得就缩在刘里正后面。
“够了，许家媳妇”刘里正肃声制止，他毕竟是这百户之官，一里之长。威压下来，许大福媳妇再不情愿也只得噤声。
刘里正喝退了她，转头又挂起了笑容，和煦道；“宋夫子，实在是对不起，我代他俩向你道歉，我们都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宋夫子你饱读圣贤书，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俩一般见识啊。”
呵，这老头年纪一大把了，心眼还不小，又是戴高帽，又是道德绑架的，他当个一村里正，真真是屈才了，这要搁在她那个世界，少说也是个县长级别的。
苏鸢瞧了一眼三人，暗暗的想，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连世外桃源都免不了的世俗。
“里正，言重了，宋某不过一乡野大夫，略读了几本书，奈何腹里空有些文墨，却没参透半分圣贤的智慧。既如此，今日起便正式辞去桃源村夫子一职，也免得误人子弟”宋清平神色自若，语气平淡得连起伏都没有，仿佛这村里最受人尊敬的位置，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宋夫子”刘里正一下子变了脸色，“宋夫子，你若是不教他们，桃源村的孩子可就没出路了啊，我家小虎子这两天还跟我念叨，他最敬重的就是宋夫子了”
呵，改苦肉计了，好吧，她之前小看了他，他应该是市长级别的。
“里正，这么说太抬举宋某了，七星县内德才兼备，远近闻名的先生何止数千。令郎年幼，尚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里正若愿花费些许钱财带他去县城内见识一番，必会大有裨益”宋清平径直道。
宾勾，苏鸢在心里打了个响指，这局又是我家清清完胜。
不知是不是苏鸢腹诽得太厉害，那老头忽然注意到了她。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底气十足地开口道“这位姑娘……想来不太明白我们桃源村的规矩，朝廷的律法明确规定，每家每户人都要有户籍，若是外乡人进村须递交路引，等里正盖章之后，才能进村。前些日子偶然看见过姑娘在村里散步，为何迟迟不见姑娘的路引呢？”
苏鸢大概知道路引是个什么玩意儿，以前看古装剧里唐僧每到一个地方，都上交一个本子，让国王给他盖章，估计就是那东西了。
好嘛，这老头，前些天看着她不说，现在要起来了，这招祸水东引，有点技术含量。
“鸢鸢，过来”宋清平向苏鸢招了招手，苏鸢缓缓走过去，宋清平笑着给她介绍“鸢鸢，这是桃源村的里正，负责掌管桃源村百户人家的户籍，征税，赋役等等，这些年也很是照顾我”
宋清平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拉过苏鸢的手，抬眼看向刘里正，“刘里正，这是我的远房表妹，与我自小定下婚约，此次是家里生了变故，特来寻我。她一个姑娘家手无寸铁，为了自保乔装打扮成男儿身，自然没办法向官府求得路引。”
宋清平似乎想到什么为难的事情，转头望向苏鸢，眼里的柔情蜜意似乎快要溢出来，“鸢鸢，我不愿为难刘里正，你可愿随我离开”
苏鸢抬头瞥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眼，娇怯地开口“表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夫子……”刘里正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挽留。他错了，不该偏帮许大福夫妻，宋清平没来之前，桃源村村民生病，别说大病，就是风寒发热，都得跑几十里地去看。更别说他还无偿教导村里的孩子，教导他们识字懂理，处世之道。
哎，他怎么就如此糊涂啊。刘里正怪自己，更怪许大福夫妻，这次他没有再留情，狠狠的踢了一脚躲在背后的许大福。许大福被踢得一趔趄，他刚才也意识到严重性了，宋清平要是走了桃源村人能骂死他。
许大福顺势一跪，又哭嚎起来“宋……宋夫子，是我错了，我不该昧着良心来找你麻烦，求求你别走……”宋清平终于不耐烦起来，正要开口制止他。
苏鸢忽的往他身上一倒，宋清明慌了神，急急去看她。苏鸢挡住宋清平要给她诊脉的手，冲他眨了一下眼，这才装作痛苦的神色，哀哀地呻吟；“表哥，刚才……这位姐姐太凶了，我吓得心口疼。”
她心口疼，刚才骂她的时候龙精活虎的，现在装什么呢。许家媳妇气得脸色都扭曲了，奈何刘里正就在她旁边站着，只得强忍下来，总有一天要掐死你个小贱人。
“鸢鸢，没事儿的，深呼吸，缓口气”宋清平眉眼染了焦急之色，虽知道她是装的，可看着她痛苦的神色，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表哥，心口好疼，这里人太多了，我难受”苏鸢倚靠在宋清平怀里，她身量娇小，穿着男子服饰，显得更加纤弱。
刘里正也是有眼色的人，知道这是在赶人了。先回去也好，目前这情形只会越谈越崩。
“宋夫子，这件事我一个人没法做主，等我跟大家商量好再来找你哈，你表妹心口疼，你先给她治，我们就不打扰了”刘里正带着两个丢脸玩意回去了。
三人一离开，苏鸢立马站起来去关门。精神好得能爬三座大山。
“鸢鸢”宋清平无奈，小姑娘演技真好，将他都快骗过去了。
苏鸢挑眉，一脸自得，“怎么样，厉害吧”
“嗯，鸢鸢好厉害”宋清平附和，顿了顿，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鸢鸢，我能处理好，今天，他们定会将你记恨在心”
“清清，我很厉害的，别说就许大福那些外强中干的，就是来十个彪形大汉，我也能撂倒”
苏鸢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就是顾忌着宋清平，要不按她以前的性格，这些人早趴在地上喊娘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那个什么里正，之所以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还不是因为他脾气好。
“再说，不还有你嘛，清清那么厉害，能说会道，能文能武的，三两下就能把人打退。”苏鸢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颇有些讨好的意味，“清清肯定能保护好鸢鸢的，对不对！”
小姑娘眼睛一眨一眨的，眸里荧光点点，像是藏了天上的星星在里面。
是啊，有他在，她肆意张扬些又何妨，他总能护她平安喜乐，一世安稳。
苏鸢让宋清平近来不要再出诊，家里也关上大门，不再接收病人。对外一律就说表妹兼未婚妻的苏旺财心疾未愈，需要静心修养。
宋清平也知道刘里正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愿用苏鸢做借口。众人碍于情面，肯定不会当面说些什么，可背地里不知会怎么恶毒的咒骂她。他不忍她承受这么多恶意。
他自有千百种手段可以让这小小里正闭嘴，可苏鸢一句“表哥，难道不想让众人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宋清平就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刘里正回去后就发动桃源村村民向宋清平求情，有拖家带口的，有送鸡蛋的，有要帮他做事情的，更有甚至，直接让孩子跪在门前请求原谅的。
苏鸢的原则是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不该波及到孩子身上，但若是因此心软，以后孩子就会成为对付他们的手段。
“还在外面跪着？”苏鸢为了装得像，特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躺得她骨头都酸软了。
“嗯”宋清平见她面色疲惫，坐在床边给她捏肩，“是小生子和小福子”
“是那天喊你来救我的几个小孩儿”
宋清平点头。
两人一时都有些头疼，心计和武力可以对大人使，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如果开口留下这几个，全村的孩子都会来跪。
苏鸢想得更多一些，刘里正手里还捏着她的把柄，若是真的上报，她的身份存疑，肯定会被驱逐。她当然知道宋清平会有办法，若是实在没有退路，他肯定不会放任她一人离开。
可苏鸢骨子里是有些类似于大男子主义的思想，她不愿意成为宋清平的拖累，她想让他过得幸福。虽然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沉稳随和的模样，但她见过他对月遥望，对影自怜的孤寂身影，他内心是空洞的，是萧条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又像是没有星星的孤月。
苏鸢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这里于他肯定有特别的地方，不能因为她来了，就让他离开这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她是来爱他的，不是来让他受苦的。
“清清，让他们进来吧”苏鸢心下已有计划，拉过宋清平，附在耳边，将心中盘算告知他。
宋清平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选择相信他的鸢鸢。
宋家的大门开了，村民一窝蜂往里挤，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咳咳，表哥”苏鸢也从床上起来，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咳，柔弱得仿佛真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村民们安静下来，虽然宋清平是因为她才要走，他们也在背后骂过她。可这小姑娘一出场，莹白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弱柳扶风的身姿，颤颤巍巍地连路都走不稳，任谁是铁石心肠，也不忍心惊扰她。
“表妹，你怎么出来了，你受不得风”宋清平赶忙去抚她，将她安置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后，又去屋里拿出玄色大氅给她系上。
苏鸢几乎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大氅里，她睫毛轻颤，声不可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到。
“诸位安，我是宋清平的表妹，苏清清。咳咳……”苏鸢说一下，咳一下，艰难道；“因为家里遭了贼人，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咳……咳……我侥幸逃过一劫。可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无法独自生活，就扮作男子模样，前来寻我表哥。路途上不小心摔进了河里，顺水流到了桃源村，因为摔了脑子，便将以前的事儿忘了，好在阴差阳错下还是与我表哥相遇。前些天，有一位自称许大福的哥哥带着人来找我表哥，我虽然柔弱但也担心他便跟着出去，谁料到那些人竟然动起手来，生生将我自小的心疾又吓了出来。脑子也恢复了记忆，这才与表哥相认。”
说完这一大段，苏鸢喘得厉害，宋清平递给她一盏茶水，她喝完好感觉好受了些，这才又缓缓道；“对不起，诸位了，因为我的心疾很严重，平时需要静养，表哥这才辞去夫子一职，专心照顾我。”
“我家小孩儿很听话的”
“就是，就是，我家孩子最是懂事了，绝对不会吵闹的”
“我家也是”
村民又开始说起来。
“咳咳……呕”苏鸢咳着突然向一旁呕了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嘴，隔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只是那帕子上却满是血迹。
“鸢鸢”宋清平目眦欲裂
众人这下彻底噤了声。
“我自是明白的，当初还是小生子和小福子去喊表哥来，才救了我的性命。”苏鸢说着，站了起来，朝众人行了一个礼，“清清在此多谢了。”
苏鸢行完礼，就晕倒在了宋清平的怀里。
宋清平急忙将她打横抱起来，正准备往屋里走，胸前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宋清平神智回归，面向众人，朗声道:“大家也看到了，宋某的未婚妻子如此重疾，宋某就是继续授课，也实在放心不下她。到时反而会耽误学子求学。”
众人也默不作声，家里有个重病的未婚妻子，哪能安心授课啊，更何况这说事夫子，其实一分补贴也没有。确实有点太为难人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到底心有不甘，特别是家里有正在求学的，若是宋清平不教了，他们就得上七星县去求学，这其中花费的银钱都不是小数目。
宋清平将苏鸢抱回床上，急忙给她检查，刚才他看得真切，那帕子上是血。
苏鸢将手举起来给他看，只是划了一小道口子，将帕子上沾染了些血。
宋清平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吮吸。
苏鸢觉得痒痒的，不过皮毛点小伤，他这个架势，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就赶紧催着他出去。
宋清平无法，戏唱到这里，只得出去收尾了。
宋清平出来后，有几个村民善意的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还有些没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
“大家这些年对宋某多有照顾，宋某感激于心，正在求学想要考取功名的，可以现在或是等春耕收假后，来我这里领两卷藏书。只是想要识字的，等我表妹稍好一些，宋某会再行安排。”宋清平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过是想再得些好处罢了，自古人心都是贪婪的。
宋清平此话一出，剩下的人也都心满意足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