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客
程兮凉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的等着。过了片刻时间，小师父拿着药瓶走过来，一脸严肃的递到了程兮凉面前。
程兮凉不接，用疑问的眼神看小师父。
“上药。”小师父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谢谢小师父。”
程兮凉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是却没有丝毫要接过药瓶的意思。她将衣袖往上卷过一截，就这么抻到了小师父的面前。
“你自己……”
“我一只手上不好药。”程兮凉打断小师父的话。
小师父盯着程兮凉看了半晌，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兀自打开药瓶替程兮凉上起了药。
上药的过程中程兮凉一直很安静，小师父以为她是怕疼，于是便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程兮凉原本是看着药膏涂抹在伤处发呆，听到小师父的话时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立刻说道：“都可以！”
小师父于是便讲了前不久刚看到的故事。故事是讲一个人的因果循环，虽然听着有些离奇和不切实际，可是程兮凉却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程氏也教她识字，但她却很少可以接触到书，所以每一个故事对她来说都格外新鲜。
故事讲到正精彩的部分，就有人远远地走过来。待走近了，那人停在了程兮凉的面前，“程小施主，师父让我告诉你，那位病人已经醒了。”
“真的？太好了！”程兮凉眼前一亮，立刻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惊喜的喊道。
下一秒又想到什么，连忙对那个来通知自己的小师父合掌：“多谢师父。”
正打算走，又想起那个给自己讲了半天故事的小师父，皱着眉欲言又止。
小师父了然的笑了笑，道：“你去吧，我还要扫雪呢。”
“小师父再见。”程兮凉松开微皱的眉，笑着对小师父挥了挥手。
“等等。”小师父叫住正要走的程兮凉，从石阶上拿过方才放着的膏药，递给了程兮凉，“这个你拿回去，每天早晚涂抹一遍，几天就能好了。”
程兮凉也不推辞，道谢着接过，然后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小师父看着程兮凉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家中也有一个与程兮凉年龄差不多大的妹妹。
如果她还活着，也这么大了吧？
小师父在心中想道。
程兮凉这边，在那位师父的带领进了禅房。一踏进房内，先是一股浓郁好闻的檀香味，空气里也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烟雾气。
“程小施主来了？”老师父此时还在禅房内，见到程兮凉进来，出声唤道。
带着程兮凉过来的师父对老师父合掌行礼后便悄悄地退出了禅房。
“老师父。”程兮凉走过去，先是对着老师父行了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还躺在床上的病人。
他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程兮凉又看到了前不久才见过的漂亮双眸。只不过这双眼眸里似乎少了些什么，程兮凉有些不解的看向老师父。
“这位公子脑部也受了重创，想来是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老师父替程兮凉解了疑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程兮凉心下惋惜，看向这位公子时眼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叫邱钰宸。”他轻轻地掀了掀嘴唇，缓缓说道。
老师父听到他报了名字后，暗自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他并未出言盘问，程兮凉眼睛盯着邱钰宸，也没有看到老师父的情绪变化。
“还能想起其他什么吗？”程兮凉追问道。
邱钰宸摇了摇头。
“这样啊……”程兮凉有些可惜。
老师父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安慰道：“他重伤未愈，还需好好静养。至于记忆……”说到这，老师父看向了邱钰宸，“你也不必太担心，迟早是会想起来的。”
“多谢老师父。”
早在程兮凉来之前，老师父就对邱钰宸说明了他此时正在山中的寺院内，然后又告诉了他之前被人追杀的事情。
不知道是他少年老成还是适应能力强，在得知自己的处境，以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去所有的记忆，身处陌生之地后，他仍能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对着老师父道了谢。
老师父指着程兮凉对邱钰宸介绍道：“这位就是将你救上山的程小施主。”
“我叫程兮凉。”程兮凉大方的自报了家门。
邱钰宸目光转了转，看向程兮凉时的眼神带了些异样的情绪，“多谢程姑娘。”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我。”
老师父见邱钰宸面上染上了倦意，便止住了话头，“邱施主的伤还需静养，程小施主先让他多休息休息吧。”
程兮凉看了一眼邱钰宸，觉得有些问题可以等以后再说，于是便点了点头，随着老师父走出了禅房。
“这几日邱施主伤情不稳定，寺院内又杂事繁多，我也有无暇顾及的时候，所以可能还要麻烦程小施主多多照料了。”老师父对程兮凉拜托道。
程兮凉连忙摆手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本来人就是我带来的，自然是要我照顾了。”
“那就辛苦程小施主了。”
“不辛苦。”
说话间，迎面撞见了从藏经阁回来的程氏。
“阿娘。”程兮凉赶忙走上前，扶过了程氏的胳膊。
老师父对着程氏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程氏才看向程兮凉，“那位小公子是醒了？”
“对。”程兮凉点点头，然后又惋惜的说道，“不过他似乎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氏的动作一顿，然后点点头，“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阿娘，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屋吧。”程兮凉担心程氏再被风吹着病情加重，便说道。
“好。”
路上，程氏又问起邱钰宸的事，“老师父怎么说？可以恢复记忆吗？”
“老师父说迟早会想起来的，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
“这也要看他的造化了。”程氏说这话时，语气和老师父倒有些相似。
“阿娘，老师父让我照顾他，可是如果我们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有记起来该怎么办？”继续留在寺院中还是跟她们一起回去？
倘若跟她们一起回去，难免不保证那些追杀他的人仍旧在找他，一旦他们回去了，同样让他丢了性命。可是，如果不跟她们回去的话，留他一人在寺院，虽然安全却无人照顾他，到最后仍旧不能保证到他的安全。
显然程氏也想到这一点，她思索了片刻，仍旧没有得出结果，最后只得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没准到时候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也说不定。”
程兮凉点点头，也如释负重一般的笑道：“说的也是，总该往好了想的。”
这般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房中。
程氏看着程兮凉忙前忙后的将她的斗篷挂上衣架，又倒茶端水的给她暖手不禁有些鼻酸。
她拉过程兮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因为在屋外呆得久了，程兮凉的手一片冰凉。不过她毫不在意，一点点的用自己的手替她暖着。
“小凉，陪我好好说说话吧。”
程兮凉一愣，也没抽回手，任由程氏握着。
屋内燃着炭火，细微的噼啪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一会儿就将屋内熏得暖烘烘的。
天色将将要暗下去，还带着白日的光亮，铺开在天边。雪花不知何时又静悄悄的来到了这座山间，白天刚扫完雪露出的路面又被薄薄的大雪覆盖。
“小凉啊，你想去京城吗？”
程氏问话时，目光看着窗外。明明窗户是掩上的，可是程兮凉却有一种她快要被窗外寒风吹散的错觉。
“阿娘想去京城吗？”程兮凉反握过程氏的手问道。
因久病缠身，程氏早已骨瘦如柴，但从全身的骨型上仍旧可以看出她从前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
“阿娘若是想去，我也会陪着阿娘去的。”程兮凉又继续说道，“不过阿娘要先养好身体，才可以去京城。”
程氏看着程兮凉出落得愈发水灵的面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来年的祈福日子，可是看着程兮凉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让她难过。
想了又想，她终于决定还是等下次再和程兮凉摊开说那些话。
“小凉，你要记住，无论以后你是留在建安郡还是去京城，都要小心京城的人。”程氏的目光微冷，按着程兮凉手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了些。
“为什么？”不知为何，程兮凉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那个还躺在禅房内的邱钰宸。
倘若阿娘知道他是京城人，会不会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程兮凉暗暗想道。
“因为京城人没一个好东西，而且他们善于伪装，总是将你骗得昏头转向。在你甘心为他付出所有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将你推下深渊。”
“所有人……”
“对，所以小凉你要记住，一定要远离他们。你和他们走近了，迟早会害了自己的。”程氏的力气一点点加重，话语中的寒意清晰地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程兮凉疼得抽回了手，决定替邱钰宸瞒下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