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姑娘们用过午饭后,便又开始在园中玩耍起来,之前照管宅院的仆妇们,则从角门进来,收拾了杯盘碗筷等物,以备到时广聚轩的伙计们取回。
李越回到前厅书房后,一直坐在书桌后一言不发的呆坐着,直到沈璃带着红豆端着茶具进来才好像回过神来,一直盯着她看,沈璃示意红豆放下装着山泉水的小桶,然后叫她自去玩耍不必理会她这里后才看向李越说道,“看着我干什么?再看着我也得王爷自己动手烹茶呀~”她把东西摆好后,便坐去一旁,随手抄起一本要送给二位公主的书册翻了起来。
“哎,这个故事有趣……前朝轶事,大历八年,上仙观天尊殿,有一对喜鹊衔着柴棍和泥土,修补了大殿内十五处破损的地方哎,连宰相都上表称贺,这必是一对可封王拜相的喜鹊一族的‘兵马大元帅’呢!”
“一对喜鹊……啧……你这个故事,算是宽慰我还是讥讽我想让我放弃啊?”李越听完后默了几刻后,开口问道。
“你就不能当它只是个故事么?”沈璃一时口快的讲完了,才微觉“一对喜鹊”这里似乎不妥,听到李越也在这四字上打了个转正要把想个话题岔开,又听到他并未多言遂作罢了。
“别人若提起那自然只是个故事,然沈娘子提起则另当别论了。”李越被比为衔泥喜鹊也不生气,还反而要调侃沈璃。
“这喜鹊累死了也不过修补了十五处而已,来日若无人时时修缮整饬,这上仙观终有一日是要坍塌的,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人能挽狂澜于即倒或扶大厦于将倾吧,不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何况王爷你连自己身家性命都未必能保全,还要替朝廷缝缝补补吗?”沈璃搞不懂李越了,连太后皇帝母子的敌意从何而来都没搞清楚的人,还要越界替人操心家国天下,未免也太乐道遗荣了吧。
“沈璃,大齐皇室姓李,而我李越是皇帝的亲叔叔,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贵女都能忧心于家国,难道本王不该做得更多一些么?”听完这话,沈璃颇不满地瞥了李越一眼。
“这叫什么话,大齐皇室虽然是姓李没错,但天下间朝廷勋贵和贩夫走卒都各有各的位置也都有自己的责任,三省六部的官员们该做而没做到的,不该压在安王肩上,否则岂不是纵容他们尸位素餐么?”沈璃说道。
“不对啊,你自己也在持危扶颠,为什么反而阻我?你不应该考虑利用本王尽力达成你的目的吗?”李越闲适的烹好了茶,分了她一杯后,慢悠悠笑着问道,沈璃被此问噎住了。
“本以为我多少也算王爷的朋友了,朋友自然是要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啊……原来王爷只当我是生客而已,伤心呀~”沈璃用象牙折扇半遮着面装作哀伤的样子,语气里倒是很欢快。
“不知道是谁四年后重逢又是纱帘又是帷帽的,也不知道是谁说得意楼庙小要把我拒之门外的,又不知道是谁对我们李氏皇族颇多怨念连皇帝都直呼其名,我这小小王爷怕是只有任凭呼喝的份……”李越又不是什么乖顺之人,从前总维持着冷淡和威严之貌也不过是必要罢了。
“李越你不要……随意编排我啊,我哪有呼喝你啊?哦,原来让王爷自己动手烹茶都算是呼喝的呀,怎么,王爷原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纨绔子弟吗?那确实是我的不是了呀,需不需要我叫王府的侍卫小厮们将王爷的拔步床抬出来呀?”沈璃自认与人斗嘴还从未叫人占过便宜去,还在柳州时便养成了的,因她深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巧舌如簧,某甘拜下风……”李越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为沈璃添了茶。
“王爷你就不再考虑一下吗?”沈璃依然徘徊于替李越不值这件事上,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
“沈璃,我现在需要你把你能搜集到的所有有关于三省六部朝廷内部官吏升迁或者其它任何大小事情事无巨细都呈给我看。”李越并不答她的问题,这让沈璃很闹心,她第一次觉得李越这人顽固又倔强,她拿不准是不是要和李越的幕僚们商量一下怎么劝服他罢手,全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也很执拗。
“李越,那一对不安好心的母子在试图夺走你的兵权你辛苦得到的军功甚至你的……你还在这里为人家的朝廷和天下忧心,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针对你,值得么?”沈璃甚至有点生气了。
“来来来,别气了,来喝杯菊花茶消消火气,我本也不为他母子二人,为的是……和你同一的目的;再者,谁说我不清楚他们为何针对我的?”李越前半句已经惊到了沈璃然而他后半句的意思倒使沈璃无意再去纠缠前半句。
“可上次你明明摇头了啊!”沈璃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我摇头是不欲你当时再说下去……”李越解释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清楚,但是不能说?”沈璃略一思索,一个震惊的事实,“王爷这一句便叫我猜到七七八八了……所以是……”
“嘘……”沈璃的敏锐让李越不禁皱起了眉头,“知道得太多你不怕也不得善终?”
“只要我看起来足够软弱可欺便无事,我不过是个搅浑水的小娘子,留着可比杀了有用得多,更何况,看起来我还和王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藕断丝连的那么一点点关系,哪个不长眼的要来冒险动我呢?所以,只要王爷在我就不会有事的……那请王爷务必长命百岁,可好?”说到“一点点关系”的时候,她用左手拇指食指比了个小缝,而说到“长命百岁”她又把右手的象牙折扇伸出去象征性的给李越扇了扇风,李越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笑了笑,低下头去准备继续给沈璃敬茶,握着茶勺的右手却有些微发抖,但沈璃并没看见。
“但其实在此事之前,他母子二人便已对我甚为疏远和冷淡,我却不知道因何而起了。”李越换了个话题。
“你是想我替你将前事查个清楚明白么?”沈璃会意道。
“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今日忽然便想知道了,正如你所言,除了……他们何以对我如此冷淡疏离,这里是否还藏着什么关窍,总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的,对吧?”李越又道。
“这事年深日久,可不太好查呢,我尽力吧,但你总得先给我讲讲前事,我总该知道从何处入手查起。”沈璃说道。
“前事……从宁王府开始说吗?一时之间事情有点多,我不知从哪里说起好……母后去世以后,我便随皇兄来到了宁王府,他当时已经娶妻开府了,王妃嫂嫂温柔可人,皇兄也是个体贴稳重的人,他们夫妻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璧人,若不生于皇家,当是很美满的一对夫妻。”李越陷在回忆里,语气轻缓的说道。
“那宁王妃是为什么早逝的?”沈璃自然明了李越的“若不生于皇室”所来为何。
“皇嫂对我很好,她将我与当时的宁王世子李瑛她的亲子一处照管,我虽是李瑛的皇叔,但皇嫂一向是好吃的好玩的先想着我,而若是我们二人一起犯了错,准是李瑛挨揍,所以虽然母后薨逝,但因着皇兄皇嫂的精心照顾,我并未伤心太久。
“后来,我记得是那年的上巳日,虽然父皇身体已不大好,但也未影响民间的庆贺活动,更何况上巳本有祓禊习俗,无论是君臣还是百姓,大家纷纷到水边洗涤一番,既有驱邪祛瘟之意,又有求福祈礼之愿,本是很好的一件事……”李越说到此又停下了,似是不忍回忆当时的情形。
“你们叔侄二人是结伴同游的么?”沈璃只好出言道。
“没有,我就是那一日被封为安王的,当天我先进宫去领旨谢恩了,也是去向半月未见的父皇请安,等到时安王府收拾妥当我就要离开宁王府自己一个人住了,我当时还很不情愿;
“但等我出了宫,要去寻李瑛一同游玩时,才知道他出事了,我甚至到今日亦不知道当天发生过什么……”李越语气哀伤里带着些追思,想来李瑛这个皇侄便是他童年唯一交好过玩闹过的同龄伙伴了吧。
“后来呢?”沈璃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回到宁王府,府中乱作一团,我只知道宁王世子溺水薨逝,宁王妃紧接着病倒了,没过多久也薨了,再后来我就搬离了宁王府,等我有能力查一查这件事的时候,当初有关之人不是被处死便是了无踪迹了。后来,我便开始领兵出征,自顾不暇,也没有再继续追查了……”李越淡淡的讲述。
“所以你要我查,是因为你怀疑李瑛薨逝另有隐情?可是,一般来讲,世子出行,身边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岂是那么容易做手脚的?再者,上巳日家家户户出游,郊外的人摩肩接踵的,世子就算掉到水里也应该很快会被发现吧……确实疑点……”沈璃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越打断。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出来!”李越突然大喝一声,沈璃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