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得意楼坐落于东京城里的隐蔽之处，身处闹市，内里却只能隐约听见外面街市上的动静，属于闹中取静的神奇所在。正值崇明五年初春某日的食时初刻，小楼三层某一扇小窗突然撑开了，内里有人伸手用竹棍撑住了半开的窗，然后摆了盆迎春在窗台上。
“姐姐，依我看这事应该和上面的府尹巡按没什么关系，是下面小吏倚仗着手中的点点权力在办事的时候做的手脚吧？”小丫头声音清脆的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拿着毛笔，低头盯着桌上的几页纸边涂涂画画边说。
小丫头上首的美人靠上斜倚着一个女子，正兀自就着撑开的小窗看着不远处的街景。
“正所谓人有人途狗有狗道嘛，有人行君子事，便有人做小人行，顺着这个再让他们去查查吧，客人要来了，你先下去吧。”小丫头收拾好了正欲带着东西离去，“等等，叫红豆把我惯用的斗笠拿来，再换点新茶来。”女子说着打了帘子进了内室，再转出来时正好有脚步声由小变大的传上来。
“夫人，有客来访。”和缓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请客人进来吧。”女子扬声答道，门被推开，又被默默关上了。进来的男子站在外侧的小厅里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这位公子指明一定要见妾身，却不肯进纱帘里来，是尊夫人调教得好么？”女子跪坐在榻旁拿起夹子向香炉里添了点香料，柔声说道。
俄顷，纱帘被从外侧撩开，一位身穿墨色儒袍的男人走了进来，入目看见榻旁的女子带着个斗笠，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先是纱帘再是斗笠，本……要见夫人真容还真是不易。”一顿过后，男子走到榻上小几的另一侧，也坐了下来。
“妾身不懂，是我们得意楼传递给公子的消息有误吗？还是公子比起消息对这三层小楼起了兴趣，非要见妾身？我们得意楼可没有人口买卖这项生意。”女子拿起旁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茶壶，手法熟稔的沏着茶。
“你给的消息事关重大，本……我来问问消息来源是否可靠，这没什么问题吧？”男子不置可否的透着遮面的斗笠看着女子。
“这倒奇了，你买了妾身的消息就是信了八分，若是还有疑虑，自去查证便是，若证明有假或有异，你丢开或者以后不找妾身买消息就好了，总不会因为妾身消息偶然有误便连生意也不给做了吧？”女子以茶夹将茶水递到男子面前，示意请饮，男子不置可否并没有动手。
“慎重起见，请夫人将消息来源告知，是否有异便不劳你操心了。”男子言语间并不见客气。
“消息给了你，信与不信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来源，恕妾身不能透露，那关系到妾身手下人的身家性命，这一点公子不会不懂吧？”女子隔着斗笠遮面的轻纱，面色不善的看着男子。
“先礼后兵，夫人不会不懂吧？”男子说完悠闲的饮了口茶。
“妾身不会给的，若是公子今次来只为了这件事，那便请回吧。”女子起身要走，她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你的消息，有几成可以确认是真的？”
“……十成。”女子看着男子，静了一会后，答道。
“沈璃！”男子重重放下茶杯，声音里带了些薄怒。
“呵，王爷终于决定不藏了么？”沈璃重新回转身，解下斗笠坐定看着安王李越。
“三年了，本王居然和自己的夫人在这种地方见面了，是王府装不下你么？”李越自己将茶满上还取了茶点来吃，丝毫不见外。
“王爷，您这话就可笑了，当初送我去别庄‘小住’的可是您啊。”沈璃不以为意的回道。
“那又如何？当初一定要入王府的是你，现在一声不响杳无音信的也是你；本王不记得在府中之时曾亏待过你，至少你要给我个解释吧？”李越并不是恼怒沈璃的离开，他本来也在考虑怎么稳妥的将她送走，但她不辞而别显然不在他计划里，他为此寻了她许久，今次确定人安然无恙才算放心。
“解释什么？是解释你将我扔到别庄半年不闻不问，还是解释我给你的消息……哦，我懂了，王爷不是不信消息的真实性，是不信我。
”沈璃对李越其实没什么情绪，当初是她死乞白赖要嫁给人家的，认真说起来，她倒是有点愧疚。
“以你我的关系，我怀疑有异不值得大惊小怪吧？”李越眯着眼看着她凉凉的回道。
“当然，但我还是那句话，王爷要是不信，大可以不理会，不值得非要跑我面前甩一句不信；我自认出了皇庄后就和王爷没什么关系了，这几年也从未生过事，倒不知道王爷何以一直咬着我的行踪不放。”沈璃现下是想平心静气的解决李越的怒气的，她其实心里有点没底，不知此怒何来。
“本王咬着你的行踪不放？沈璃，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可是我安王府的侧夫人，礼部写在了谱牒上的，你的‘没什么关系’未免说得也太轻松了吧？”其实李越自己也不太清楚气从何来，他自认为是因为沈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架势未免太不把安王放在眼里。
“那就有劳王爷将我从谱牒上抹去吧，这样一来，你我再别两宽各自欢喜，王爷也不必再担心些有的没的了。”沈璃就坡下驴，并且收回了自己针锋相对的气势。
“哼，你想得倒美，以一己之力在朝中闹出两场离合的风波？哦，还不止这两场，之前的桩桩件件要不要本王都和你算算？如今轻飘飘的说走就走，还敢对本王致以微词，胆子倒是不小！”李越颇有点虚张声势，算起来，沈璃在幕后操纵的一些朝堂之变，都是有利于他的，更何况不是他穷追不舍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和沈璃有关系。
“呵，那王爷的意思是不准备将我从谱牒上抹掉咯？王爷该不会是当初将我赶走，现在反而后悔了吧？可是那金蝉公主不能令王爷满意，所以王爷想要再纳个外室么？”沈璃双手支颐，故作可爱的看着李越道。
“沈璃，激怒本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最好想好怎么解释你的所作所为，不然本王派人亲自压你回王府，让王妃好好教教你规矩。”李越的火气越冒越多，已经要压不住了，沈璃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那王爷是想今日就压我回去，还是改日？改日我说不定就跑了，您可想好了。”沈璃忍不住腹诽，这人真是又凶又坏还得理不饶人。
“呵呵，”李越忍不住气笑了，有点口不择言，“沈璃你很好，你最好祈祷不会被本王抓住什么把柄，否则你们沈家有再多皇荫庇佑，本王也还不放在眼里。”
“李越！……我自认没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今次的消息也是确认了即刻便差人送到你那里，我……我的这座得意楼也不过是西市一隅偏安之处，竟不知何处触怒了王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王爷若是看我这么不顺眼，捆了打一顿杀了埋了也都随你，沈家于此何辜？”沈璃倏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有点颤。
“辜不辜不是你说了算，你一日姓沈，沈家便终生和你荣辱与共断骨连筋，更何况你是女子；而你与安王府的关系更不用我明言吧，这座得意楼从无到有，你明里暗里或有意或无意的借了多少王府之势需要本王一一给你摆出来么？”李越今次发作并不算是无中生有故意找茬，但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只是来找她算些莫须有的账只有他自己清楚。
“看来王爷今日是与我算账来了，不如王爷明说吧，我到底要怎么做您才满意？”沈璃处事上一向能屈能伸，但今日面对安王，她就是不想服软。
“哼，本王倒也没时间和你耗着，看在你好歹顶着本王夫人头衔的份上，本王留几个暗卫给你，好好‘保护’你，可好？”几番交锋，李越终于靠他从来不屑的胁迫稳稳占据上风，心里不由暗觉得意，乃至有些忘形。
“多谢王爷美意，妾身定不辜负王爷厚望。”沈璃咬着牙回了这么一句，用微笑着眼里冒火的表情狠狠瞪着李越，这个表情取悦了他。
“期待夫人的精彩表现，顺便说一句，沈家我也会替你看护好的，放心。”目的达成，李越起身整理衣冠后慢慢踱了出去。
“红豆，送客！”沈璃在他背后用想杀人的目光盯着李越，深吸了几口气后，朗声喊道。正欲开门的李越微微侧头轻笑了一声，闪身出了门，沈璃气极得狠踢了一下塌边的扶手，不出意外的嘶了一下，咬牙切齿得在心里又骂了李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