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楔子
“夫人，昨日宫里的恩赏已经收入府库了，只是有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看着还不错，老奴留了出来，您看……”安王府的老管家低眉顺目的站在桌案前，向着桌案里拢在宽大的织锦外罩里的女子回话。
“嗯？斗篷怎么了？”女子手下翻看账册的动作并没停，但也听到了老管家的话，随意问道。
“现下已是初冬，天气渐冷，该把御寒的衣物备出来了，另外，新年快到了，也该做几件新衣服才是。
”老管家笑着回道。“郑伯说得是，我还是太年轻，刚接触这些，想不到那么多。王爷的冬装是该备着了，回头我叫人把斗篷给他送过去。”女子抬起头，冲着老管家笑了笑。
“不不，老奴不单指王爷，夫人也该准备些新衣服才是，这都入冬了，夫人还是成日只披着一件织锦外罩，刚才那件斗篷就很合适这时节披着的，夫人。”女子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我不需要啊，我又不出门应酬，咱们府中也不宴请外客，平白准备新衣服做什么，我也并不觉得冷，斗篷……罢了，送我那里去吧。”她也知郑伯一片好心，故而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好好，那老奴即刻着人送过去。”郑伯听到此处，脸上绽开笑容，退下去了。
直到金乌西斜该点灯烛时，有侍女进来欲掌灯。“不用了，今日不再看了。”女子搁下笔，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还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出了门，身后跟出来的侍女锁了屋门，将钥匙交给女子，两人提着盏防风的提灯一前一后向王府角落一间小院走去。
“璃夫人请留步，王爷在前厅请您过去。”身后突然传来府中侍卫的通传声。“嗯？王爷传我？这倒新鲜了，这位侍卫大哥可知是因为什么事么？”沈璃边转身向着前厅走去边问道。
“属下不知，夫人去了就知晓了。”侍卫说完便退下了。
主仆二人顺着府中的石子路一路走一路聊着。“郑伯刚提醒我了，年节要到了，是不是该准备年礼了？”沈璃问道。
“嗯，奴婢明日找库房要一份往年的年礼单，姑娘参照着来应该可以的；不过奴婢听说，王爷平常打仗缴获的战利品除了上交国库外的，基本都送给太后、各宫和各府了，自己几乎不留什么。”提灯的侍女回道。
“看得出来，府中库房里的东西确实不多，搞得我一开始还以为王府内有人监守自盗。咱们这位王爷啊，在这件事上忒不拘小节了。”沈璃笑着回复，走过花园旁的石径，又穿过一道侧门，前厅才近在眼前。
就着仆妇们掀开的门帘，沈璃进了前厅。
“给王爷请安！王爷今儿倒是回来得早些呢。”她矮身福了福，给安王行了礼，抬起头来笑着说。
“你倒是清楚。”只见前厅侧屋的小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一位肃杀气息浓厚的男子正在用饭，男人便是安王李越，是大齐崇明帝唯一嫡亲的皇叔，领大齐兵马大元帅之职。
安王面上表情不多，吃饭间隙看向沈璃的目光带着疏离和审视。“那是自然，您可是王府的主心骨，妾要是不上心些那不成了进庙拜童子嘛。”沈璃软软的回道。
“今日的点心是你差人送的？”李越拿起茶，喝了口状似不经意的问。
“回王爷，是的。”沈璃大约也猜到了李越突然叫她是为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又问。
“回王爷，妾猜的！”沈璃答得毫不犹豫。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李越没什么情绪的说道。“哪有，妾想着王爷是陛下的亲叔叔，而且虽为叔侄，情同父子……”沈璃试探着说道。
“放肆！”安王毫不犹豫喝止了她的话。
“是妾僭越了，求王爷责罚！”沈璃急忙跪下来认罪。
“哼！先且记下，再有决不轻饶，你继续说。”李越看着他，并没表示责罚的意思。
“妾想着，叔侄两个有什么说不开的呢？故此就……”
沈璃今日在送进宫的点心盒子里夹了张小纸条，写了两个字“叔侄”；原因无他，近日，朝堂上为着军费增加与否，兵部和户部打了快半个月的嘴仗了。
起先是工部下辖的军器所新研制出一款小型重弩，射程不如普通的床弩，威力也有所不如，但是胜在小巧能拆卸好组装并且一个人就能完成上箭射杀的操作，也不需要臂力特别强，精准度和杀伤力上都不俗，报给工部侍郎，工部又报给兵部，准备先找个边防军，配起一只小部队先试用看看效果，如果好，再大规模实用。
不知怎的被户部听到消息，在兵部还没上报尚书省时，先递了折子，明里暗里大夸特夸如今承平盛世，四海安定，政事清平，皆是皇帝勤政爱民以及四境官兵多年戍守不殆之功，如今圣人治世，委实用不到这许多戍边将士，一是体恤边境将士之苦，叫他们能回乡侍奉高堂；
二是既无战事，平白留在边境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回乡耕种，充盈国库，万一再有兵祸重新征兵便好。
兵部尚书听闻大发雷霆，不仅写了折子，还亲自跑到相国的尚书房去告状。
裴相国被吵得焦头烂额，赶紧叫尚书省把两个折子都直接呈上去了，结果崇明帝把这事在大朝会上扔了出来，叫百官讨论，直接引发了文官派和武官派的大掐架，唯一不同的就是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动手。
但是，按理说，即便安王是大齐国的兵马大元帅，这件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唯一关心的就是那款小型重弩是不是名实相符的那么好用，为此还差人去军器所要了小型重弩的样品来摆弄试验，之后还提过几条改进意见，并给这弩赐名风引。
“起来吧，一起用饭吧。”李越听完沈璃的话，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示意她一起用饭，算是给了她个台阶。
“那怎么可以，妾伺候王爷用饭吧。”沈璃一脸谦卑的笑容声音软软的道。
“不用，本王还没缺胳膊少腿到吃个饭都需要人伺候，坐下！”沈璃只好从善如流的坐下来陪着李越用饭。
“那你觉得兵部户部这场架怎么解？”李越突然开口问，把沈璃问得一怔，停箸想了想，笑着说，“怎么他们烦到王爷了么？”
“倒也不算，张承业和司马炎倒是去过本王那里一两次，但见本王没什么要搭理他们的意思便也不再来了。”李越淡淡的道。
“那……王爷就看他们再吵上个把月呗，也不耽误什么嘛……”沈璃禁不住边说边偷笑，引来李越冷冷一撇。
“敢问王爷这风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确实很好用么？”沈璃转了个话题。
“算不上特别好用，毕竟手弩更适合小股队伍做偷袭或者流动作战，不过终归多一种武器能多一些作战思路，聊胜于无。”
安王继续吃了几口菜，等着沈璃开口，略作思考后她说道：“不过是陛下想跟王爷开个叔侄玩笑嘛……”李越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她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想要试探下王爷是不是真的无意朝堂争端嘛……”沈璃觑着李越没有生气的意思。
大朝会上吵了两次，小朝会上吵了四次后，一向在朝会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安王李越上了一道奏疏言曰：户部所言极是，臣也觉得四海清平，万国来朝，一派海晏河清盛世大齐的景象，不如请户部再帮着详细筹谋一下具体的实施细则；
将士们回乡路费如何出，军户耕种税负怎么算，重新征兵多久轮一次，军饷依新政策怎么计算怎么发放；兵部所言亦是有理，不如请兵部帮户部一起，仔仔细细的梳理一下，毕竟都是朝廷大员，在朝上吵架总不是个事啊，臣好忧虑啊！
表面上看给了解决的建议，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表面上谦恭谨慎，但实际上表达了有问题就提出解决办法，否则都给本王闭嘴的态度。
以及，还选了个两方眼看着从假吵要变成真吵的时候上疏，让不少怒火上了头即将口不择言的大臣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喷不出来，差点憋得背过气去。
自然，这也是沈璃给的建议，李越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一般来说，他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自然也明白背后是何人指使，可明白又能如何，既不能也不愿撕破脸那便也只能受着。
而沈璃却给了他一条新鲜的策略，既不能和平相处，那就互相添堵啊，谁也别叫谁舒服了，李越觉得也蛮新鲜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