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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知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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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燚山裂谷之下的浓雾中,自清玄掌心淌出的鲜血已将天蚕丝浸透。

    若凌霄睁开眼,便能看到一根鲜红的线自遥遥白雾深处延伸至自己腰间。

    冰雪天蚕丝虽异常坚韧,撑起两个人的重量却是有些勉强的,再加上二人猛地坠下,而后清玄又奋力攀爬,这一番折腾过后,悬在地面断裂的那处丝线更是被锋利的断面磨损得岌岌可危。

    在清玄离地面仅剩不到半尺的距离之时,天蚕丝不出所料“嘣”的一下断了!

    近在咫尺的生路被堵死的瞬间,清玄眼前却突然垂下了一根缰绳,他来不及多想,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那横空降下的缰绳紧紧抓住,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天蚕丝险些彻底滑走。

    清玄及时回过神来,迅速的将天蚕丝在手腕上挽了几圈,这才没让命悬一线的凌霄掉下去。

    伴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烈马长嘶,清玄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挽着血迹斑驳的天蚕丝,连带着崖壁底下即将被岩浆吞噬的凌霄一起被拽了上来。

    而相隔甚远的凌霄在断崖底下对此一无所知,上涌的热浪阵阵袭来灼烧着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意识早已模糊不清,他只隐约听着咕嘟咕嘟沸腾的岩浆似乎已漫到了耳边,忽然身体急速坠下了刹那,紧接着腰间一阵剧烈的刺痛将涣散的神智拉了回来。

    再睁眼的时候,冷冽的风已刮上了被炙烤得无比灼热的脸颊,凌霄发现自己被清玄当成一个麻袋一样甩在一个马背上,他的吼声混杂着大地轰隆隆的狂怒,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疾风!快走!”

    方才撞上石壁时受了重伤,此时又趴在马背上剧烈颠簸,凌霄只觉得自己要被颠得魂飞魄散了,一张嘴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他正要开口叫这无比剽悍的马儿跑慢一些,却在一扭头看到那如雪瀑般自山顶倾泻而下的炽烈岩浆时,识趣的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生死关头,清玄已顾不得迎面呼啸而来的烈风仿佛冰凌般刺得双眼通红,他驾在飞驰的马背上,双手紧抓着缰绳紧盯着前方,不肯放过一线生机。

    突然他眼前一亮,像是看到绝处逢生的希望。

    “前方有一道深壑!疾风!跳过去!”

    凌霄转过头不再去看身后奔涌而来的岩浆,朝着清玄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有一道深壑横亘于前。

    他不记得上山时有经过任何的壑谷,看来也是因鎏火萤的异动而造成地面裂开产生的豁口。

    疾风早已做好了飞跃的准备,奔跑的步伐越来越快,眨眼间便来到这豁口前,若能顺利跳过去,沿着山坡倾泻而下的岩浆流入这裂缝中,他们就安全了!

    然地底传来的震动持续不断,那道豁口竟在疾风腾空而起的短短一瞬,轰然裂开了好几倍的距离!

    这不是疾风第一次感知到清玄遇险前来搭救,但清玄如何也想不到这竟是最后一次。

    像是预知了即将迎来的结局一般,疾风转头看向背后的清玄,眼神中流露出为自己这次无法带他逃出生天感到歉疚来,在半空中已有坠下的势头,而彼岸依旧遥不可及。

    清玄抓起凌霄的衣领,踩稳了脚蹬猛地站起身来,借力飞身而起,而后双脚在马背上用力蹬去,借着这半空中的血肉之躯落到了对面陡峭的雪坡上。

    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长鸣,清玄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经看见疾风的身体落入那道深壑之中,随即被相继灌入的岩浆吞没的画面。

    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踩在了脚下的感受清玄不愿再回味半分,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踩着疾风的身体求生,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凌霄不知何时再次失去了意识顺着雪坡滚了下去,而情况危急之下,清玄压根来不及解开自己手上的冰雪天蚕丝,他好几次想要在雪中站稳身子,都被一路翻滚的凌霄牵连着栽了好几个跟头,最后终于体力不支地跟着他一起滚下了山去。

    于混沌的意识中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冽冽水声,清玄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了那片险境,待他从漫长的晕眩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下柔软的雪堆里,还覆盖着另一个人的身体。

    这一路两次三番死里求生,清玄此时连挪动身子的力气都不剩半分,但他还是勉强将自己将身子从凌霄身上离开,而后脱力地躺倒在一旁。

    待他平稳了呼吸,扭头看过去,发现凌霄浑身的血迹已在滚下山的途中被白雪清洗了一番,正是如此,清玄才得以看清那被系在腰间层层叠叠的天蚕丝,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来。

    他从未想过凌霄会为了救自己,用上这种不要命的法子。

    将视线从凌霄腰间移到他难得安静顺眼的面庞上,清玄看了一会儿,又怔怔地举起自己满是伤口的双手来,沿着那被鲜血染透的天蚕丝望过去,突然想起身旁这人口中“十指连心”的言语来。

    他突然想要知道,眼前这遍布伤痕的十指,连的是什么心呢?

    清玄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即将那些模糊的心思抛诸脑后,正要去解开自己手腕上嵌入皮肉的天蚕丝,却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上风口传来,顿时警惕地定住了动作。

    “是哪个不要命的跑来我们的地盘捕鎏火萤来了?若是让我逮到,一定饶不了他!”

    上山之前清玄就已经勘察过了,冰燚山方圆十里之内不见村落,如此险寒绝境也定然不是人居之处,眼下出现于此的人却说冰燚山是他们的地盘,看来绝非善类!

    清玄向来行事警惕,为了便于在雪山隐藏特意身着一身白衣前来此地,可凌霄这个傻子却嫌自己不够惹人注目似的,把自己穿得像只漆黑的乌鸦,在这雪地中一冒头就是个扎眼的活靶子。

    清玄只庆幸凌霄现在昏了过去,此时被掩在雪中尚不明显,可这暗地里的庆幸还未能维系多久,他就见凌霄动了动胳膊,没忍住轻声骂了句,什么时候醒不好非要这时候醒。

    眼看凌霄要将手肘撑在雪地上做出一个起身的动作来,清玄暗道一声“别连累我被发现”后,咬咬牙翻了个身重新将他压了个严实。

    凌霄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险些让清玄压断,紧随其后是清玄的警告伴着一阵温热的气息落入耳中:“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凌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处于何种境地,他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清玄的话后,竟傻笑着追问了句:“那你这样,让人看见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谷雨抱着药箱从羽琼楼的第三十六号客房中推门而出时,险些撞上一个莽撞路过的小宫女,见她行色匆匆埋头奔走,谷雨赶忙叫住她:“发生什么事了?着急忙慌的,连路都顾不上看了?”

    “回神医,明日便是七夕了,云闲山庄庄主每年都要携夫人来此赏萤,今日也照常送来了拜帖,可宫中的状况您也清楚,是万万不能在此时开放的,紫云剑主告知我宫主在此,所以我来找宫主做个决议。”

    她朝着屋内探头去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屋内不见衣兰海身影,只有一个肩上缠着层层纱布的陌生男子,小宫女瞬间脸羞得通红,赶忙回过头朝谷雨磕磕巴巴问道:“神,神医可知宫主去了哪里?”

    谷雨远远望见远处湖心亭中相谈甚欢的衣兰海和如心,给那莽撞的小宫女指了指,见她匆忙离去的身影,也不免为此感到心焦。

    玉蟾宫如今处境窘迫,但最让他挂心的却是凌照的伤势,若蒲饮泉体内噬魂蛊不解除,谷雨也不敢让他替凌照运功疗伤。

    黑小虎小心地避开伤口穿好衣裳,走到谷雨身边,倚着羽琼楼的栏杆朝着湖心亭的方向看过去。

    他的目力极好,甚至能看清衣兰海翻开那宫女带去的拜帖时脸上的神情,只见她蹙眉沉思了一瞬,而后果断将那宫女叫到一旁吩咐了几句,待那宫女匆匆离开,又转过身换上一副故作轻快的笑脸去和如心谈话。

    黑小虎大抵也能猜到方才那宫女口中所言“宫中的情况”是什么意思,纵使衣兰海胆魄无双,眼下行事一定也是顶着重重压力。

    他一转头,只见身侧的谷雨同样是满脸愁绪,突然问了句:“你们那位青光剑主怎么样了?”

    谷雨闻言一愣,只道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正为凌照的伤势发愁,黑小虎这一问倒让他有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

    谷雨满心不快地瞥了一眼,避开了他的问题:“你倒是关心他?”

    “只是想知道父亲座下的叛徒什么时候去底下给他谢罪。”

    他一出口便是对旧事不依不饶,当目光再次落到那座湖心亭时,才发现衣兰海已经牵着如心走上了栈道,他努力探寻着被层叠荷叶隐去的身形,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走出荷影的衣兰海投来的目光。

    黑小虎的心一动,脱口一句:“除了蒲饮泉,玉蟾宫内还有一人可以救他。”

    尽管他依旧对凌照的背叛耿耿于怀,但这也许是他唯一能替衣兰海分忧的事了。

    六年前,黑小虎自穹窿洞回到黑虎崖,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蛛网密布的养心殿,却想不到迎接自己的竟是井井有条,训练有素的一众人马,似乎昔日的辉煌并未陨灭,似乎七剑合璧只是一场大梦,似乎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朝自己阔步走来的父王,父王的身边,依然陪伴着他日夜思念的母后,白梨夫人。

    可当他真的回过头去,只看到清玄迈着匆忙的步伐,在自己面前站定,脸上神情由不可置信转变为激动欣喜。

    黑小虎见他朝着自己单膝跪下,声音虽颤抖却无比坚定,像是已在此等候自己多时。

    “属下恭迎教主归来!”

    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齐刷刷的剑鞘撞地声,众口同声的“恭迎教主归来”让他只觉惊心动魄。

    他们称呼自己为教主?也就是说,父王当真在与七剑的那一战中殒身?

    不是有安插进七剑的内应吗?不是说假的紫云剑主参与的七剑合璧不会伤害到父王吗?

    马三娘!这个叛徒!

    黑小虎一口牙几乎咬碎,顿时将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只恨当年自己怎么就没有一掌拍死她!

    身为一个起死回生之人,他背负着为父报仇的宿命归来,心中的仇恨比往日更盛!

    生母命丧于魔教叛徒豺锋之手,父亲也因遭到马三娘的背叛,命丧于七侠剑下,他恨透了七剑,也恨透了背叛。

    所以哪怕是清玄在当夜的接风宴上,将自己的满腔忠心赤胆奉于酒中敬上,他也只是居高临下地冷面问道:“为何要忠于我?”

    清玄并未过多解释,只是低头看向置于酒案一侧的佩剑:“教主可还记得这柄剑?当年您为它赐名‘风繁’。”

    因着清玄这一句话,黑小虎丢下满殿为他接风洗尘的门主统领,端着酒杯将他带到了黑虎崖西侧鲜少有人涉足的绣坊,那是他的生母白梨的丧生之地。

    绣坊因地处黑虎崖偏安一隅,多年无人打理,黑小虎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任由扑面而来的灰尘在白森森的月光中流连于身侧,他便站在这游走的尘埃与月光中,举起酒杯对清玄道:“你在此起誓,永忠魔教,万死不辞,我便暂且收下你这份忠心。”

    当他终于喝下了手中端着多时的这杯酒,体内蓄积已久的醉意终于如释重负地漫上了那对锐利的眼眸,他忽地脚步不稳,身子往一侧踉跄了几步,而后将手撑着门框,在那长满了青苔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偏着脑袋问了一句:“清玄,你说这世上,何为正邪?何为黑白?”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神态懒散,但眼神却无比认真,声音被穿堂而过的山风吹散,只落了些轻声的言语在清玄耳中,而这些微的言语竟使得清玄望向黑小虎的敬畏眼神中,无缘无故地沾染了些怜悯的色彩。

    他将手中的风繁轻轻放在脚边的台阶下,在黑小虎面前单膝跪地,伸手抱拳:“属下只念生死相随,不知正邪黑白,请教主指点。”

    黑小虎闻言,失神地喃喃着那句“生死相随”,像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一般,那张冷峻面庞上露出大片阴翳来。

    指点?有什么好指点的?当年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又有谁给他指点?

    那人只斥他不懂,哪怕是起死回生了一遭,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懂。

    不懂也是错吗?

    沉默良久后,黑小虎望向清玄:“清玄,你想要指点,那便听好了,我只给你一句忠告。”

    他看着清玄认真倾听的模样,黑小虎忽然轻笑了一声,双唇启合间落下一句话来。

    “不要爱上七剑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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