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针锋相对
“宫主,好久不见。”
黑小虎直勾勾地盯着回廊转角处迎面而来的衣兰海,眼神随着逐渐靠近的步伐变得愈发专注,出口之言却波澜不惊。
衣兰海亦是被这毫无准备的遇见震惊了一瞬,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向他胸口受伤那处,却被上前一步的莎丽挡住了视线。
见衣兰海出现在此,莎丽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无碍,虹……”她本想说明虹渊已经为她调息好了真气让莎丽不要过于担心,却戛然收住了将要脱口的话,转而轻声道:“我是来找如心的。”
她拉着莎丽往一旁侧了一步,一抬眼却发现黑小虎的眼神一直紧跟着自己的动作左右,便也只能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六载匿迹,横空挡剑,死生不论,一如从前,眼下还真是只能用“好久不见”这简单四字来开场,来回应,可除了这样一句言语之外,黑小虎和衣兰海隔着一段长廊相向而立,久久无话。
莎丽站在这二人之间只感到无比不自在,她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先回避,给二人留出独处的时间去处理一些未了的旧事,她示意身后的宫女先将饭菜送进去,可不成想那送饭的宫女前脚刚进房间,便惊叫了一句“姑爷!”
衣兰海闻言心头一紧,定是虹渊出什么事了!
刚准备迈步离开的莎丽亦是惊愕回首,同衣兰海一同冲进了房中,只见装着饭菜的笼屉被扔到了一旁,如心被两个宫女持剑左右夹击,被逼得步步后退,事出突然防守无门,只得一路躲闪着,被绊倒在榻上。
眼看二人配合无双地将手中利剑朝如心劈去,衣兰海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内力,好在身边的莎丽及时出手,转瞬间便抽出紫云剑。
“当”的一声脆响,没想到同时挡住那两个宫女锐利剑锋的,除了紫云剑外,竟还有一柄冰魄!
如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情急之下随手从一旁的被子里抽出来抵挡攻击的物件,竟然是七剑之一的冰魄,就连莎丽都愣住了,而此举更是让那两名宫女大怒。
“你也配碰宫主的冰魄剑?”说着她二人就要上前夺剑。
“碧儿苒儿,退下!”
衣兰海及时喝止了两个宫女,匆匆看了缩被逼到榻上边角的如心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把上虹渊的脉搏,面露心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唤作碧儿的宫女仍然将剑尖直指着如心,苒儿倒是转手将佩剑背到身后,答道:“回宫主,这小女子恩将仇报,姑爷顾念她醒来后饿肚子,让我二人去准备一些饭菜,谁成想方才一进门便见姑爷昏倒在地,定是她趁姑爷不备,对他下手!她还偷了您的冰魄剑!”
“我没有!”
如心闻言赶紧委屈地伸长了脖子,满脸通红,正要解释更多时,衣兰海却松开了虹渊的手腕开口道:“好了,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来对将紫云剑收入鞘中的莎丽请求道:“莎丽,虹渊耗费了太多的内力,劳烦你带他去找神医,他那里有调养的方子。”
说完又转向那持剑的宫女不怒自威道:“碧儿,去搭把手。”
待莎丽和那名唤作碧儿的宫女扶起虹渊往外走去,衣兰海收起了忧心忡忡的神情,又对苒儿吩咐道:“一桌好菜都弄洒了,你去厨房让王大娘重新做一份,一会儿再回来把这儿清扫了。”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衣兰海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自己身后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孩,在她眉眼间依稀能见当年惹人心怜的神态,但六年的时光将她的五官雕琢得更凌厉了一些,若说如心小时候看起来和自己幼时相似,那如今便更像是曾经那个魔教少主。
若自己没有算错,今年她该有十五了吧,已经到了要行及笄之礼的年纪了。
如心见她并不对那宫女的片面之言作出回应,赶紧从榻上起身,慌忙解释道:“兰儿姐姐,虹渊哥哥不是我打晕的!”
衣兰海见到她眼角的泪光,顿时心软成了一滩水,又如何能怪罪于她?
如心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有什么憋在心里的委屈,只要到了自己面前就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也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悲伤,因害怕被自己误会,连出口的话也讲得磕磕绊绊。
“我,我不知道虹渊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是他把我救醒来的,他,我,我怎么会害他呢?”
“好了如心,我知道。”
衣兰海朝她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了她的手出言安抚,如心却赶紧将手里的冰魄剑递了过去,正要继续解释这剑并不是自己偷的,可当她的视线不经意越过衣兰海的肩膀往后看过去时,又立即止住了言语。
衣兰海知道她看到的人是谁,但不知为何,如心眼中的欣喜仅持续了一瞬,随即便被惶恐覆盖。
顺着如心惊惧的目光,衣兰海回过头去看,只见黑小虎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在映日池畔折下的柳条。
也是在她转头去看的同时,如心已经站起身来,如同主动离开一处庇佑一般,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后,朝着黑小虎走了过去。
见如心竟在黑小虎身前跪下,衣兰海像是预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般,赶紧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地扣住了黑小虎抓着柳条高高举起的那只手。
“你做什么?”
黑小虎很明显地感到,在衣兰海阻止自己动作的瞬间,左心口处的伤口再次裂开了,如果不是错觉的话,他甚至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一阵持续的钝痛让他锁紧了眉头,望向衣兰海的眼神却不减丝毫锐利,如同他随即出口的话一般:“我管教跟了我六年的徒弟,不劳宫主操心。”
他刻意重重强调的“六年”这二字,顿时让衣兰海失去了护短的立场,六年前让如心丧命于冰魄剑下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指摘给如心带来了六年新生的黑小虎呢?
她朝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女孩望过去,只见她缩着肩膀紧闭着双眼,已然是一副做好了挨打准备的模样,难道这六年她就是挨着柳条的鞭打过来的?
念及于此,衣兰海态度突然变得毫不退让:“就算是师父打徒弟,也得有个问责的缘由。”
“我习惯先打后问。”黑小虎竭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想了想又紧接着问道:“宫主希望听到我向她问什么责?是袭击玉蟾之责,敌对七剑之责,还是伤害宫主之责?”
衣兰海自然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移开了目光不想再看他那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的神态,可眼神一往下错开,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黑小虎,你……”
黑小虎顺着她忧心的目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伤口处潺潺流出的鲜血已染红了一大片衣裳,他挣开衣兰海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将柳条拖在地上,绕过了她朝如心走去。
开口问道:“半年前为何出走?”
见如心固执地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任由自己问话也是一声不吭,黑小虎果断地再次举起柳条,却再一次被衣兰海出手拦住。
“你的伤口裂开了,不要再动了!”
衣兰海的声音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如心闻言倏地睁开了眼抬头望过去,却迟迟不敢站起来,屋内沉默了半晌,黑小虎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多了些让她听不懂的情绪。
“这天下除了七剑之首,竟还有人值得冰魄剑主如此关心,我黑小虎好大的荣幸。”
衣兰海闻言有一瞬不知所措,但很快便解开了眉间的结,舒展了笑意坦荡道:“这么多年过去,如心都长大了,可没想到你还是这副性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黑小虎一不留神被这她句话噎了个结实,一时说不出反击的话来,又想到若是要反击,便真应了她这番言语。
苒儿拿来了簸箕和笤帚正准备清扫先前打翻的饭菜,衣兰海疾步上前低声嘱咐道:“待神医安顿好姑爷后,请他过来给这重伤之人瞧瞧。”
没想到苒儿却对依旧被如心抓在手中的冰魄剑耿耿于怀,临走前没忍住说了句:“还不快把剑还给宫主?”
如心闻言,赶紧将手中的冰魄呈上,黑小虎却注意到衣兰海像是刻意避开了目光一般,假装没有看到,因此也并未接过自己的佩剑。
如心体内的噬魂蛊并未解除,甚至在她违背蛊毒王的命令之际已经开始噬魂了,可在那情急之下,衣兰海让她代替自己使出的冰魄剑法,却使得至寒的冰魄真气由此运转到了如心全身,幸因此得以压制体内蛊虫,在千钧一发的噬魂之际,及时地保住了如心的命。
是衣兰海让虹渊将自己的冰魄剑置于如心身侧,片刻不能远离,若是让噬魂蛊得了复苏的机会,如心便没命了。
黑小虎没忍住趁机嘲讽了一句:“也不知玉蟾宫的主人是如何管理属下的,区区一个宫女竟如此大胆,不知礼数。”
衣兰海不甘示弱应道:“玉蟾宫从来没有主人和仆人之分,只有自己人和敌人。”
“哦?就像这世间万物只有正邪之分一样是吗?”
黑小虎这话一出,衣兰海无言以对,她不愿理会这个问题,转过身将跪在地上的如心扶了起来。
谷雨匆匆赶到时,嘴里骂完虹渊不听自己的话瞎折腾,又接着骂着黑小虎不让自己省心,到头来还得是他前后忙活。
看到如心已经醒来,谷雨这才便明白了为何虹渊会虚弱到昏迷。
他愉快地上前,想要好好看看当年如同菟丝子般脆弱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何模样,竟能带领六名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围剿玉蟾宫,但当他的目光瞥到黑小虎血流不止的伤口后,便再没功夫去想着研究乾坤二老曾施展在她身上的起死回生术。
他带来了独门的止血药,让如心和衣兰海出了门去,让黑小虎脱了衣裳替他重新包扎了伤口。
拆纱布的时候,暗色的血粘连着皮肉被被撕开,见黑小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谷雨腹诽着“让你不老实乱动叫我忙前忙后”,同时嘴边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来:“疼就叫出来,不丢人。”
黑小虎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张嘴,可谷雨没有想到,他开口却不是叫疼,而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衣兰海和那七剑之首是何时成的亲?”
那宫女口中的一声声“姑爷”,尽数落在了他耳中,可谷雨回答的言语,他却半句也入不了耳了。
新药渗入伤口的霎那,黑小虎死死咬住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