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许久未见
冰燚山巅,霄玄二人各怀心思。
玉蟾宫内,谷雨忙得分身乏术。
从黑小虎口中了解过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后,谷雨正要履行自己的诺言,带他去找如心,刚穿过那百转千回的曲廊,却在映日池畔一棵柳树前被奔雷剑主和紫云剑主拦住了,吵着让他去解了破月堂第一高手蒲饮泉体内的昏睡丸。
黑小虎皱了皱眉头看着这冒失拦路的二人,面上颇有不快,却在其与谷雨的拉扯中得知,青光剑主凌照受了蒲饮泉的劈云掌,体内真气都被打乱了,他二人为凌照疗伤无果,唯有以这施掌之人的真气调节方可奏效。
劈云掌,想到这里黑小虎冷笑着撇过头去,不过是北斗门下叛徒偷学黑心煞掌不成而练偏的不三不四的掌法罢了,自立门户创了个破月堂,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名门正派了。
北斗的叛徒打了父王的叛徒一掌,也不知算不算是冥冥注定让这对师徒阴阳相应。
谷雨看了眼黑小虎,见他瞪着自己好似在警告“不要食言”,只得三言两语交代了莎丽,让她先带黑小虎去如心所在的客房。
大奔本不放心莎丽,直到谷雨将他拉到一旁附耳言明黑小虎如今内力尽失,完全不是紫云剑主的对手,这才不情不愿地让莎丽带他走了。
谷雨回房拿了昏睡丸的解药,忧心着凌照的伤势匆匆往蒲饮泉昏睡的房间赶去,几只灵鸽在空中同一群不知何处飞来的鸟儿叽叽喳喳半晌后,焦急地扑腾着翅膀赶来阻止他。
待读懂灵鸽带来的情报后,谷雨不可置信地抽了口凉气。
“那噬魂蛊不愧是蛊中至邪,虽畏寒,却能在感受到寒气之时立即进入休眠状态,从而保护自身不被寒气所伤,就连冰天雪地这等至寒的剑法,竟也只能暂时将其压制。我试图用内力将蛊虫逼出,可不成想那休眠体竟附生在他们的心脏之上,若是强行取出的话,稍有不慎,就会毙命啊!唉!我们还是小看了这蛊毒王啊。”
“这该死的大毒虫!好狠毒啊!”
凌照所在的客房内,大奔气得差点将桌子拍散,随后不安地站起身来追问道:“照这么说,那蛊虫没死,只是休眠了,那之后会复苏重新将他们控制起来吗?”
“我想这既然是它的一个保护机制的话,等到合适的时候是会复苏的。”
大奔一听不免急了,上前抓住谷雨的肩膀摇晃着:“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啊?你就不能说重点吗?”
谷雨双手往前一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这!”
大奔无奈地放下手来,神医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也许就是在他唤醒蒲饮泉的一瞬间,噬魂蛊便会控制死士再次朝他们猛袭,甚至可能会是在蒲饮泉为凌照运功调息时,蛊虫复苏的结果就是凌照毙命。
“这一局,左右为难,大奔,你敢赌吗?”
谷雨对榻上昏迷不醒的凌照施下几根银针,暂时压制了他体内那股乱窜的劈云掌真气,无奈地叹了口气出了门去。
玉蟾宫主的寝房内,长虹真气在虹渊和衣兰海周身缓缓浮动。
待衣兰海呛出最后一口血,虹渊才缓缓收了内力,扶她躺在了榻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兰儿,好好休息吧。”
为了不让衣兰海体内那股逆行的长虹真气伤到她的命脉,虹渊已在此为她运功疗伤了两个时辰,再加之此前的一场恶战,他此刻面色已是苍白如纸,连脚步也觉虚空,双手扶着榻边才堪堪站稳。
“如心,不要死……”
衣兰海额头冒汗,眉头紧蹙,睡梦之中还在不断重复地喃喃着这般言语,虹渊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也无法为她缓解半分痛苦。
眼看着衣兰海被多年前的心魔所伤极深,虹渊纵使心痛也无可奈何,她的心思自己如何不会懂呢?若不是被这心魔逼上绝路,她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劝阻,使出那自杀的剑招?
尽管谷雨已经命令过他,替衣兰海疗伤完毕后,就必须要去好生休息调养内力,但眼下看来,他还有一件事等不及要去做了。
离开衣兰海的寝房后,虹渊并未寻一处清净地休息,而是去了如心所在的房间。
这小丫头不知怎么练就了如此深厚的功力,但被他灌注十成内力的穿心一掌所伤,就算内力护体,不死也得昏迷个十天半月。
可如心必须要尽快醒来,一来她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关乎噬魂蛊,关乎魔教,关乎天下太平,但更重要的是,虹渊再也不忍看衣兰海深陷于六年前的愧疚,不断地自我折磨了。
“黑小虎,小虎哥哥,是你吗……”
半昏半醒的状态下,如心的一声呓语让虹渊大吃一惊,很快地回过神来,眼神一定,继续凝神定气,将丹田内蓄积的长虹真气顺着经脉给她渡了过去。
约莫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如心眼皮动了几下后,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周围映入眼中模糊而陌生的布置,一片混沌的大脑里什么头绪都没有,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关心:“如心,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转过头去,想开口说话,又觉得嗓子很干很疼,出口的声音都是喑哑的:“你是谁?”
虹渊颤抖地收了运功的两掌,撑着已无比虚弱的身体从桌上端来一碗水递给她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如心愣愣地伸手接过碗,使劲睁大眼眶要将他看得更仔细些,只见这人面白如纸,像三天两夜没合眼一般,望向自己的疲惫目光里却带着无比熟悉的温柔笑意,让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草原上持剑而舞的白衣少侠的身影,这一瞬间的惊喜似乎极大地缓解了昏迷一天一夜带来的头痛,一声脱口而出的“虹渊哥哥”都让那副沙哑的嗓子喊得破音了。
“先喝水。”
虹渊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看如心接过碗去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眼睛发亮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好像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他敲了敲桌子,唤来在门外等候的宫女,让她去把提前备好的饭菜端过来。
又感到双腿有些脱力,索性拉着凳子在桌边坐下,勉强撑起精神打趣了一句:“幸好你还记得我是谁,不然我都要后悔把你救醒来了。”
“怎么会忘呢,我……咳咳!”
她喝水喝得太急,又急着同虹渊说话,果不其然被重重地呛了一下,嗓子处是撕裂般的疼,脑袋倒是给咳清醒了些。
气儿还没顺过来,她就瞪大了双眼将手里的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问道:“小虎哥哥呢?你们有没有救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虹渊正想着等饭菜上桌时要如何开口询问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才不会显得突兀,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再想到她还未完全清醒之时的那句呓语,一瞬思量后,赶紧开口安抚她:“黑小虎没事,你忘了我们的神医谷雨吗?”
随着虹渊这句话,很多曾经熟悉的,却已经忘却多年的音容笑貌,如雨季的洪潮般朝如心记忆中六年前的那片草原席卷而来,她哪里会忘记那个每日想方设法给自己采药治病的神医呢?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总是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会每天变着法给自己扎辫子的莎丽姐姐,那个想要逗她开心却永远弄巧成拙自讨苦吃的大奔哥哥,那个爱和神医拌嘴老是嘲笑他剑术垫底的凌照哥哥,还有那个喜欢独处,偶尔露出一副深沉神情的百草谷主,当然,如心最不能忘记的,还是那个处处护着自己,教自己冰魄剑法的蓝衣女子。
后来如心经常会想起那片草原,和将自己从一场大火中救了出来的七个英姿飒爽的哥哥姐姐,但她不能在黑小虎面前提,她怕自己一提,他又要伤心痛苦了。
在黑小虎带着她归隐市井的第一年里,她偶尔还会梦到再次与七人,与兰儿姐姐重逢的场景,梦里的衣兰海对当初刺在她胸口的那一剑耿耿于心,而她却并不介怀,甚至为此庆幸,若不是那一剑带着她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也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人愿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十年修行的内力,至高无上的身份,深藏于心的仇恨,那些让黑小虎穷其半生苦苦执守的东西,她却让他放下了。
在梦中,有人放下了对正邪的执念,有人放下了背负多年的歉疚,他们就像是重新回到了那片草原,围着篝火喝着酒,唱歌跳舞。
可是现实和梦境不一样,他们重逢在玉蟾宫内一场无休无止的厮杀中,衣兰海只对她说了三句话。
“神医会救他,他会没事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这世上有人杀人,就有人救人。”
“如心,帮兰儿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如心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昏过去之前,都做了一些什么事?
她为蛊毒王杀人,对曾视若恩人与亲人的七剑持剑相向,更是一门心思要将曾经最疼爱自己的衣兰海亲手置于死地。
张皇失措的神情浮现在如心的脸上,几乎是在一瞬间眼泪便已流了满脸,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兰儿姐姐,兰儿姐姐她怎么样了?”
虹渊见她这般模样自然也是心头一酸,忽而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指尖紧扣着桌缘将这不适感压了下去,出言安抚道:“你兰儿姐姐现在已无大碍,你想要去见见她吗?”
如心恐慌了一瞬,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不敢面对衣兰海,然不过弹指的工夫,她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送菜进门的宫女让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差点绊倒在门槛上,随即又听着咚的一声,自己的姑爷直直昏倒在地,自然将这一切归结于如心的过错。
冰魄剑主不顾后果使出一招长虹贯日,被体内逆行的真气重伤。
长虹剑主先后为妻子和如心疗伤,再加之先前那一场恶战,内力耗尽昏倒在地。
青光剑主为破月堂的劈云掌所伤,昏迷不醒多时,神医的银针只能暂缓伤势,若不及时调息,后果还未可知,前后无门,倒真应了他常说的那句生死有命。
旋风剑主放心不下百草谷中的妻儿暂别玉蟾,如今七剑只剩下紫云、雨花和奔雷三人,守着这宫内沉沉睡去但随时可能会反扑的六名绝顶高手,一个阔别多年归来后不知是敌是友的如心,还有一个内力尽失却不得不防的黑小虎,可谓是如芒在背,如剑悬颈。
莎丽是七人中与黑小虎的交集最少的一位,但在六年前七剑与这位重生而来的魔教少主重逢之时,她也听凌照讲起过黑小虎那些曾在魔教内部流传甚广的事迹,无一不与玉蟾宫主有关,但究其根本,也无一不与她紫云剑主有关。
碧血真情七叶花一事,因她的疑难病情而起,衣兰海深陷雪崩一事,因她一时任性妄为而起,真假招魂引一事,亦是因她一块不慎遗落的手帕而起。
领着黑小虎往如心所在的客房走去时,莎丽回想着过往这些曾被凌照一一揭起的往事,暗叹自己果真是当局者迷,如今走过八年的时光去回望旁观,才得以看清黑小虎与衣兰海之间这段孽缘,竟是由自己一手促成。
因着这些心事,她并未对黑小虎产生过刁难的心思,只是警惕地隔了他一丈远,在即将来到如心所在客房的回廊拐角处,淡漠疏离地对他说了一句:“她身受虹渊一掌,恐怕还没醒。”
衣兰海在寝房中醒来后,发觉自己原本堵塞的各处脉络被打通了,除了还有一些虚弱无力外,整个人由内到外感到舒畅了许多,顿时便明白了虹渊以长虹真气为自己调息多时的缘故,心中不免自责,直怪自己一时心急,乱了方寸,好在眼下玉蟾之难已解,看来如心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一想到如心,她立刻掀开被子下榻来,披上外衣往屋外走去,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想要快点见到如心,问问她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出门没走几步,衣兰海便见两个宫女一手提了一个笼屉,饭菜喷香的滋味从里头飘出来,她正好有些饿了,上前问道这饭菜是要送往何处,小宫女朝她行了个礼,回话道是姑爷吩咐厨房,给客房内那姑娘做了送过去的。
看来如心已经醒了!
衣兰海闻言面露激动欣喜:“我同你们一道过去。”
她脚步匆忙,朝着如心所在的客房走去,却在转过一道廊角时,蓦然停住了脚步,回廊那头,莎丽款步而来,跟在她身后一丈处的那人,已然眸色深沉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