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护法之徒
如心始终觉得自己不配去碰冰魄剑，可当心口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时，她再无犹豫从衣兰海手中将那柄通体幽蓝的宝剑接了过来。
这阵痛并非虹渊打在她心口的穿心掌所致，她背叛了蛊毒王种下的指令，体内那只不知隐匿在何处的小虫子，开始噬魂了。
如心感觉那股钻心的疼痛正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要尽快完成衣兰海交代给自己的事。
她反手点了心口几处穴位，猛然发力蹬地跳起，瞬间便凌空于映日池的万顷碧涛之上，一股寒气自周身升起时，体内的蚀骨之痛似乎得到了缓解。
瞅准了被其余六剑反守为攻困于剑阵中央的黑衣人，如心蓄足了内力使出了一招冰天雪地。
冷寂的养心殿中央，蛊毒王正闭目而坐，眉头紧锁，口中不断吐露出凌乱的咒语口诀之类的字眼，不断加强着剩下的六条蛊虫的指令，为他护法的左右使分别立于两侧，各怀心事。
清玄见蛊毒王这般反应心中已了然，定是派下山前往玉蟾宫的死士出了什么问题，估摸了会时间，想必是少主已及时赶到并拦击了死士。
按少主那暴烈的性子，在救下玉蟾宫主后一定会再回黑虎崖找蛊毒王算账，既是如此，不如此刻就由自己处理了他，免得脏了少主的手。
他看向凌霄，想到他方才在自己耳边留下的那句“方才我去茅房的路上，遇到了一只有老年痴呆的黑鹰”，原本以为他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以此作为威胁，现在想来，黑鹰从自己房间飞出黑虎崖的方向和茅房的方向根本就是相反的，他既已看到黑鹰，便说明那时他想要下山，编了个去茅房的借口来骗自己，至于下山的目的，此时看来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此一说，凌霄在自己进殿前将此事告知，无非是暗示道他和自己一样，皆不是蛊毒王这一边的阵营。
想到蛊毒王摔碎花瓶的当口，凌霄如风一般冲进殿内时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在里头能隐约看到一些担忧，清玄不知道他为何要担忧自己，执拗地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他可以倚仗那个眼神认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凌霄不会阻拦。
而此时凌霄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正环顾着四处墙根去找自己派来的眼线，他无比好奇在自己进殿之前蛊毒王同清玄说了什么，为何说着说着激动到要摔花瓶，可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只花纹壁虎，反倒发现清玄正一步步靠近蛊毒王，身侧的剑鞘铮铮作响，顿时心中一惊。
凌霄无比清楚，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目睹了蛊毒王因对黑小虎过分忌惮，不等他出殿便刻不容缓地为这三名死士植入了护卫自己的指令，一旦他遭遇不测，便要对谋害之人追杀到底。
而眼下这殿内不见那三名死士的踪影，想必是蛊毒王为了试探清玄，让他们再次藏进了密室，然清玄并不知殿内密室一事，这一妄动定会引来死士的攻击。
若是能一举刺杀蛊毒王自然是乐事一件，但今日哪怕他和清玄联手，恐怕也逃不出那张近在咫尺的朱红色大门。
虽然眼下清玄阵营未明，但凌霄也不能让他送死啊，他赶紧上前一步压住了清玄的手，清玄隐忍着心中陡然升起的震怒看向凌霄，只见他朝自己一边摇头一边比出三个手指。
清玄面露不解，凌霄又指了指密室方向，示意这殿中还有其他人，见他终于收手，这才松了口气。
蛊毒王猛地睁开眼，凌霄赶紧松开清玄的手腕，几乎是没有停顿地上前一步面露担忧道：“教主，怎么了？”
见凌霄脸上迅速换上的那副愿肝脑涂地为教主分忧的真挚神情，清玄忍不住想笑。
蛊毒王目光讷讷，朝凌霄伸出手，示意他扶自己站起来，可胸膛里那颗现世不久的野心却不断地沉落下去。
他的蛊虫正一条一条地陷入沉寂，七个死士，七条噬魂蛊，无一幸免。
他费了五年的时间精心安排的计划，究竟什么是那百密中的一疏？
待凌霄扶他站定，蛊毒王撒了手，独个儿踩着台阶朝着教主宝座上走去，突然间如同疯了一般地座前石案上盛着瓜果和蜡烛的盏台挨个往地面上摔去，直到再没有东西可供他摔之后，他嘶吼着将那笨重的石案掀翻在地，又踉跄着脚步去为难墙上挂着的字画，即便如此，也难以发泄心中的怨气和不甘。
自五年前炼成噬魂蛊以来，他已安排过无数次暗杀冰魄剑主的行动。
可七剑传人无论是内功还是武力皆不落于江湖众高手之下，更何况还有那七剑之首长虹剑主常伴于侧，想要暗杀成功，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不敢轻易派遣死士前去，因为他知道一旦衣兰海使出那招冰天雪地，噬魂蛊就会失效，死士一旦张嘴说出事实，他的阴谋也将暴露于天下。
噬魂蛊，噬魂蛊，他叛离族人，投身魔教，花费了那么多年研制出来的蛊中至强，竟然也逃不出莫氏蛊虫的弱点。
尽管蛊虫只要藏身于血液中，就不会被外界的冷热所影响，可那冰天雪地，却是能将血液都冻住的至寒剑法！
冰魄剑主，是他唯一的死穴！
他在找到能对付冰魄剑主的法子之前，只能一条又一条地炼蛊，却无法让死士发挥真正的作用，好在这江湖中掀起那阵他想要的相互屠戮之风。
好不容易在半年前机缘巧合遇见了如心这最后一颗棋子，可彻底牵制住冰魄，为此他还特意用换棋之术清洗了如心的记忆，避免节外生枝，又挑选了六个死士，针对其他六剑的弱点来阻止他们驰援冰魄剑主，以做万全之策，
他不甘心自己费尽心思，用了五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九个死士，就在这么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内折进去了一大半。
这一次是他急于求成了吗？
所有的计划都没有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没用的废物！都给本王去死！去死！”
听到蛊毒王几近癫狂的咒骂，凌霄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玉蟾之难已解。
看着清玄逐渐缓和的脸色，凌霄觉得有点意思，也不知方才自己进殿为黑小虎通报之时，他向黑小虎透露了什么，竟让黑小虎走得那般干脆，看来自己猜得不错，这清玄右使果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
想到这里，再看向此刻正恼羞成怒撕字画的蛊毒王，凌霄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心念道大毒虫这魔教教主未免做得也太窝囊了，费尽心思挑出来两个心腹为自己打理教务，却不想一个异心昭著坏他好事，另一个则是从七剑过来的卧底。
说来清玄右使的异心也是让凌霄一步步给逼出来的，自蛊毒王沉迷炼制蛊虫以来，教中各类事务均留给凌霄和清玄主持打点。
清玄办事果断狠戾，所以蛊毒王将需要下山执行的外务皆交由他去办，教中内务则交由八面玲珑的凌霄治理，他既师承上一任魔教护法，离间拱火之能自然要在合适的地方发挥得淋漓尽致，偏偏自己还能做到独善其身。
眼看魔教在他“井井有条”的治理下乱作一团，堂主和门主之间皆因各种大事小事闹得不痛快，每每闹到殿前，蛊毒王也置之不理，哪里有半点一教之主的样子？
蛊毒王纵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却没傲视群雄的能力，好不容易培养出几个死士，偏偏又被自己的心腹给卖了，像他这样的人，也就适合当个堂主给别人卖卖命，这教主之位，还是得由黑心虎那样的人来当。
识人不清，用人不当，除了几条破虫子便再也无所作为，也难怪黑小虎一出现，清玄便立即倒戈。
发现凌霄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清玄满脸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蛊毒王忽而停下手中撕着墙上字画的动作，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沉静了下来。
方才还说要见他，却又匆忙离去的黑小虎，不知去了何处？
不会是玉蟾宫吧？
蛊毒王的面色愈发不好看，想到当初为那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黑小虎连他爹都能蒙骗，这么多年过去，难不成他还对那冰魄剑主一往情深？
蛊毒王心里一阵恶寒肃然升起，这下，自己可是彻底触到他的逆鳞了！
见蛊毒王顿时变了脸色，凌霄心内直道不好！
黑小虎来而又返，随即蛊毒王行动失败，唯一可能提供消息的便是清玄，这等简单的道理蛊毒王不会想不到，看来清玄要大难临头了！
凌霄屏息着盯着蛊毒王，生怕他按下那宝座上开启密道的按钮，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待蛊毒王上座转过身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对自己说的：“凌霄，你过来。”
凌霄在这紧要关头浑身都抖了抖，难不成暴露的不是清玄，而是自己？
“如心？”
“是黑小虎……”
“凌照你怎么样了？”
“宫主！”
……
许多声音一并往耳朵里涌进来，熙攘嘈杂，乱成一团，黑小虎已经听不真切了。
半年前如心出走，他想尽一切办法四处找寻，去穹窿洞找到了当年复活了自己，又在自己的请求下复活了如心的乾坤二老，无功而返后又去找了教自己修炼内功的北斗先生，这才终于在黑虎崖发现了如心的气息踪迹，可清玄一句“如心已前往玉蟾宫”又将他的心思彻底打乱。
在赶来玉蟾宫的路上，他发现自己早已看不清这一次想保护的人是谁，想找回的人是谁。
六载归隐，喧嚣市井，竟不足以将冰魄剑主在他生命中留下的荒唐痕迹抹去。
黑小虎倒在玉蟾宫开满了荷花的映日池旁，只看到一个持冰魄剑朝自己缓步走来的人影，他费力地睁着眼睛，却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知她并没有身着熟悉的蓝色，每一步似乎都走得无比艰难，最终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随即他也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