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蟾有难
世人皆知，七剑合璧魔障破，麒麟血清天下浊。
话说那长虹剑主少年英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是集结了七剑合璧的盖世英雄，一招火舞旋风打了个魔教教主黑心虎灰飞烟灭。
亦不免感慨那位骄纵矜傲不可一世的少主纵是雄才伟略，却不分黑白不辨正邪，终归是落了个自取灭亡。
眼看这魔教教主在长虹剑下死无全尸，少主在地雷阵中行至末路，三堂主为奔雷剑主挡箭殒身，四堂主因作恶多端最终不得好死，随黑心虎出征七剑的士兵非死即伤，驻守黑虎崖的教众，不出意外也应是已作鸟兽散去。
那大堂主和二堂主如何？
此二人鲜少于江湖露面，甚至连卧底多年的凌照，对此二人也仅是听闻而已。
他只知二堂主专门为魔教制作各类药物，黑心虎用来控制手下的神仙丸、损人心魄的招魂引、阴狠至极的黯然消魂散、毁人心性的血魔疯癫丸，甚至是可解世间百毒的生生造化丸，无一不是出自这位专修药蛊的二堂主之手。
大堂主则更为神秘，凌照从未见过他的样貌，亦不知他在魔教担任何职务。
还未来得及肃清黑虎崖余党，北方朝廷却在此时派兵南下发难，新一代的七剑传人一战成名，代表武林同道与朝廷缔结和平共处盟约一事责无旁贷。
然分身乏术，不过短短两年，那本应是强弩之末颓势尽显的魔教竟呈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之态，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持玄铁教主令归来的新任教主，竟是两年前众人皆以为在地雷阵中殒殁的少主——黑小虎！
历经波折后，朝廷与武林之间的风波暂平，七剑开始着手追踪这位重生归来的教主的踪迹，一路调查至湘西苗寨，并在一场大火中救下了身中魔教蛊毒的女孩如心。
如心所中的蛊毒，就连拥有济世医典在手的神医谷雨都束手无策，他只道自己精通的是药理，虫蛊之术却不甚其详，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为如心和自己幼时有着相似的面容，冰魄剑主衣兰海对她爱护有加，加之神医谷雨的医者仁心，七剑传人的侠肝义胆，七人更是坚定了要找到黑小虎为如心解毒的决心！
终于，在朔北草原，他们见到了蓝袍加身的魔教教主，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除了往日冷峻狠戾的神情，还有着死而复生之人在得知自己的生父在七侠剑下丧生后，誓要剿灭七剑为父报仇的偏执。
衣兰海顾及如心的病情，不愿在此与他起冲突，于是提出以身受黑小虎一掌为条件，让他为如心解毒，可黑小虎始终做不到与七剑和解，衣兰海的一番话却再次让他陷入矛盾。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借如心之身，以替如心疗伤为由，将蛊毒渡到七剑身上，彻底又痛快地又一次当了一回小人。
七侠以命相搏，冰魄剑寒冷刺骨，不带丝毫犹豫地朝他刺来的时候，黑小虎没有想到，那个奄奄一息的九岁女孩会选择挡在自己身前，她看向刺进自己心脉这一剑的主人，又看向那个让人害怕又叫他莫名想要亲近的少主哥哥，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如果你们不是敌人该有多好。”
她希望七剑能够放过黑小虎，也希望黑小虎可以放过他自己。
这一次，黑小虎终于选择试着去将满腔仇恨放下，是那个朝夕相处了数月的小女孩教会他，恕者如心。
那颗一直被仇恨紧紧束缚的心，那个一直活得那么辛苦的他，终于从这一刻开始，可以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事了。
他抱起了小女孩逐渐冷却的身体，孤独地朝着原野远处走去。
魔教黑小虎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可魔教的教主令，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这蛊毒王手中。
如心是在苗疆出生的女孩，她的胸前总是挂着的一块明晃晃的银锁，在那日被冰魄剑刺成了两瓣。
黑小虎带如心离开后，衣兰海捧着这两瓣留在原地的银锁泪流不止，虹渊抱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说：“你会和她再见的，那时候她一定会告诉你，她从未怪过你。”
后来她叫来银匠，把两块破开的银锁修补了起来。
两年后，长虹剑主与冰魄剑主在众望所归之下喜结连理，成亲之日，衣兰海将这银锁留在了玉蟾宫，她以为不见便能不想，然而每次回来，却都忍不住要翻出来，拭拭上面落的灰，然后拿着它一个人呆坐许久。
衣兰海一直把如心的死归咎为自己的错，不管旁人如何劝说，刺进如心胸膛的那柄利剑名为冰魄，此事无可否认。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愿让身旁人担心自己，总说放下了放下了，实际上放没放下，虹渊又如何会不知呢？
但他能够理解并容纳衣兰海的这份耿耿于怀，若真能那么容易放下，也就不是重情重义的冰魄剑主了。
那块带着裂痕的银锁，蒙上了尘埃的记忆，终究是成了衣兰海的心魔。
是夜，玉蟾宫的烛火勾勒出窗边倩影一抹，清冷如天际的月光。
衣兰海轻抚手中的银锁，眼角有些泪光闪烁的痕迹，武林第一美人不管过多少年依旧是武林第一美人，只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早已不复当年的纯真无忧。
若不是今日大奔在冰予殿上莽撞提起，如心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了。
虹渊回房后，本还在懊悔方才和居士对战的那局棋只差一步就能赢了，一进门见她又在睹物思人了，不由得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七剑重聚天门山，商议完要事后，玉蟾宫便设宴于逸蓝阁，以美酒相待，奔雷剑主虽已戒除酒瘾，但在紫云剑主的特许下，此等旧友重聚的场合也少不了三杯两盏，凌照往日饮酒甚少，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喝了个酩酊大醉，让大奔笑话了好半天，翌日巳时才清醒，他头昏脑涨地听着自己的灵鸽在咕咕咕咕地叫，叫声特有的节奏是他徒弟约他在老地方见面的信号，想来凌霄已经探查到进一步的消息了，也许这次便可以彻底揭露蛊毒王最后的阴谋！
凌照刻不容缓地赶到了黑虎崖东面的一处乱石林中，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徒弟，想来是错过了时间，暗骂了自己一声“喝酒误事”，一瞥眼便又到一人骑着马朝黑虎崖狂奔而去，那背影倒是有几分熟悉。
不待多想，凌照骂了句凌霄这小混蛋也不知道要在这石头上留个记号，目光一转，却瞥到上空刚从黑虎崖飞出来的黑鹰。
“魔教如今还搞黑鹰传书这一套？”
他那徒弟行事谨慎，一直以来都是找机会当面给他通风报信，从未以黑鹰传递过消息，凌照心想兴许能从这黑鹰身上找到什么情报，迅速捡了块石子儿，指尖一弹，那年老体弱的黑鹰便像一块石头一样落了下来。
他脚尖轻点，飞身前去接住那只鹰，取下鹰腿上的书信展开来，看到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玉蟾宫衣兰海有难”，顿时神色骤变。
这是从黑虎崖传出来的消息，收信之人会是谁？
眼下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传信之人也不知是何居心，但他更担心玉蟾宫那边会出什么意外，宁可信其有。
凌照立刻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飞似的往玉蟾宫方向返回。
养心殿上，身着一袭墨色长袍的魔教教主负手而立，狰狞的脸上浮现出逐渐扭曲的笑。
今日，他死士计划最大的阻碍——冰魄剑主，很快就要给他一统天下的伟业让路，就此消失了！
从此往后，他费尽心思挑选出来的死士，也不用再隐没于黑虎崖，终于可以发挥出真正的用处，血洗这浩大江湖了！
他不禁仰天长笑，殿外，各执一柄长剑守卫于殿门两侧的左右使听到这笑声，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转过头去，暗中盘算着各自的心思。
凌霄暗自思忖着不妙，这蛊毒王，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昨夜子时他本准备上床休息，却感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席卷了整个黑虎崖，这不禁让他想到半年前曾发生过的一件事。
半年前那日，他趁蛊毒王离开养心殿，前往石林给师父报备自己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情报，回来时便看到浑身是血的蛊毒王，正被两个蒙面死士抬回养心殿疗伤，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立刻故作担忧地问右使清玄教主为何伤得如此严重，方知这黑虎崖刚被一股爆发的内力惊动，至于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这半年来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情，总觉得这蛊毒王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又觉得这清玄右使当日，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凌霄走出房门，见四下无人，便循着那力量的来源到了迷魂台，不禁心生疑惑，迷魂台是魔教少主黑小虎曾经闭关的住处，后来一直无人居住，如今是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在此修行？
多亏了当年师父狠下心让他苦练轻功，倒是方便行眼下之事，凌霄几个闪身速度极快，丝毫不给人察觉的机会，他躲在暗处，看完一场以一敌九的战斗后，瞬间就明白了，这就是蛊毒王挑选出来的第十个死士，强大得难以置信！
凌霄不敢近身，未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觉得这第十个死士，必然会造成一场大劫难。
离开迷魂台后，他立马前往石林唤来灵鸽，让它去通知师父与自己见面，他要将这一消息尽快告知七剑，以做应对之策。
可不成想，他在那石林挨了一宿的冻，也未等来师父的踪影。
“师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眼见天光大亮，蛊毒王若是没见到他在养心殿外守卫定会追究，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卧底在，不怕没情报，凌霄赶紧哆哆嗦嗦地返回了黑虎崖，途中不忘拿出自己常备的胭脂盒，用食指中指沾取了一些胡乱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涂抹了两下。
行至殿外，右使清玄已在此负剑而立多时，看来蛊毒王已在殿中修炼。
凌霄收起了满脸的疲惫，强撑着眼皮讨好似的问道：“教主今日来得这么早啊？”
凌霄的废话只得来清玄一如往常的置之不理，凌霄吸了吸鼻子，耸耸肩，习以为常地往地上一坐，开始补觉。
“工作不能在任何时候都做得太认真，该偷懒的时候就要偷懒。”偶尔疏于职守才是人之常情，若事事做得滴水不漏，反倒容易暴露身份，这也是师父曾教自己的卧底心得，凌霄对此熟记于心。
屁股还没坐热，凌霄便听见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心里暗骂了一句“得，来人了”，赶紧起身。
虽说清玄早已习惯他这般懈怠的态度，也懒得揭发，但在殿前睡大觉一事若是让他人撞见，指不定要在教主面前参他一本。
他迅速整理了仪容，打起精神站直了。
只见一行七人步伐齐整地朝养心殿走来，行至二人面前，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抱拳示礼：“劳烦二位使者通报教主，如心前来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