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雨欲来
这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但是下成瓢泼大雨还是第一次。从窗户看出去，草木都耷拉着叶子承受着大雨的洗礼，地面上雨滴落地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
屋外面哗啦哗啦的雨声让我心中十分烦躁，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我这边过来。
很快，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赶紧打开门，只见年老五拿着一封密件站在我门口，头上沾了些许的雨水，还没进屋就说：“成了，真成了！”
我问什么成了？
年老五说：“刘家被朝廷抄家了。”
刘家被朝廷抄家了？我一听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快啊。
“是的。”年老五自言自语地说，“洛国太子真的下手了。”
“看来是动真格了！”我赶紧把年老五让进屋里，关上门后问，“现在外面怎么了？”
“全城禁严了。”年老五略带兴奋地说。
我迅速地把整个事情想了一遍，说：“这样看来，洛王命不久矣！”
“此话怎讲？”年老五一脸吃惊地望着我，然后喃喃自语道，“这就是说，洛王就是在用最后一口气为太子顺利接管洛国扫除障碍？”
“没错。”我信心十足地说。
年老五没理解我的话头，而是自顾自地说出了他的理解：“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以我三十年来对洛国的了解，洛国很多实权部门被氏姓掌控着，一旦洛王驾崩，政权落入信王手中，那政权就彻底被刘氏所把控了。”
“这把火还真的点燃了，我可是为此夜不能寐啊！”
“点火？”年老五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对，看来事情发展得确实出乎预料的顺利啊！”我信心十足地说。
“这我就不懂了。”年老五更加疑惑了。
“我们深入洛王寝宫刺杀洛王的事情，洛王并没有看出是我们干的。”我补充说道。
“那肯定啊，要不然远方来客客栈早被踏平，夷为平地了，你我还能在此谈话？”年老五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醍醐灌顶，一脸惊奇地看着我，说，“洛王以为去行刺他的人是信王派去的？”
“哈哈哈！”我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了。
“唉呀，这事就真的这么绝了！”
“是啊！”我说，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起来，“但是那天晚上刘娘娘去见洛王并且告知信王已经在归京途中，这事确实在我的预料之外，这简直就是锦上添花的一笔啊，天时地利人和啊！”
“刘家现在已经被洛王派重兵把守，其外面的势力也是群龙无首，看来洛王眼下是要把刘氏斩草除根了。”年老五分析道。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信王了，洛王只是灭了了刘家，信王和太子还没有撕破脸啊？”我意犹未尽，去掉刘氏家族在洛国的势力，对太子百利无一害，但是如果信王不出兵反叛，对大成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个有点难啊！”年老五有些为难地说。
“没事，静观其变吧。”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天绷紧的心弦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年老五离开后，我又开始盘算了，按照正常的时间，我寄给成王的信按理应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洛国这边已经开始乱套了，如果成王在国内配合不当，收回浦华的大事有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啊。
这是一个困扰了我无数日子的大问题。
外面消息不断传来，事情的脉络也逐渐清晰起来，我对洛国的情况也就更加清楚了。
原来，自从那天洛王寝宫中潜入刺客后，京城就已经暗流涌动了。
刘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乱成一团。刘家掌舵人刘敬，当年曾经是洛王的贴身侍卫，曾多次跟随洛王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为洛国开疆扩土，在夺取浦华的战争中甚至舍命挡住大成神射手射向洛王的利箭，救了洛王一命，此一役刘家元气大伤，刘家参军入伍的男丁几乎折损一半，其中包括刘敬的三个亲兄弟。
夺取浦华后，朝廷对刘家大加嘉赏，刘敬升为护国大将军，刘家战后幸存的人也各自受到封赏，刘敬之女年芳十八，也奉诏进宫，嫁给洛王，生了信王后升为娘娘，一时间刘家风光无限，洛国境内无不传诵。
刘家这二十年的发展确实也出乎洛王的预料，刘家把持洛国盐务，坊间传言，刘敬要是生气不吃饭，洛国上下都得吃淡菜。这些年朝廷年年亏空，已经发展到不得不向刘家借钱度日的地步了。
特别是洛王立尼雍为太子后，刘家和洛国王室的裂痕越来越大，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但是朝堂上重臣之中，反刘和挺刘两派相互攻讦，相互牵制，让洛王十分的恼火。
让洛王不可原谅的是，尼康越来越亲近刘家，暗地里结党营私，不断在扩张自己的势力，而背后的金主正是刘家源源不断的输出。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洛王哪里能容忍尼康胳膊往外拐？虽然明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对信王失望透顶，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江山让外族染指，因此渐渐疏离信王，立太子的事情自然也就轮不到他了。
尼康很快也感受到来自洛王的冷落，但是迫于羽翼未丰和来自道义上的压力，他只能隐忍下来，和刘家往来也不再那么频繁，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礼节性地拜访，真正韬光养晦，收起自己的锋芒。
太子尼雍也非平庸之辈，他深知刘氏家族对他乃至整个洛国的危害，所以被立为太子后，也是明里暗里地在积蓄自己的力量，他利用刘氏家族在朝中欺压百官，把持朝政的由头，笼络了不少被霸凌的文官武将，经历了十几年的发展积累，如今实力不可小觑。
然而让双方矛盾露出水面的，是洛王宣布太子临政。
太子临政后，没有像洛王那样为报刘敬救命之恩那样迁就刘氏家族。当时就有不少参刘敬的折子，其中最为严重的是刘敬堂弟刘顷常年欺行霸市，大兴土木，贪污救灾款项，在灾区大肆收敛钱财，欺凌霸女，致使民怨沸腾，终究酿成民暴，十几万灾民揭竿而起，浩浩荡荡奔赴葛阳。太子一面安抚灾民，一面下令严查刘顷，查封刘顷房产钱粮，最后依照律令诛杀刘顷和刘氏相关涉案人员共计四十二人，刘顷一房几近灭门。
刘敬兄弟五个，其中三个战死，刘顷一房惨遭屠戮，这让刘敬恨的咬牙切齿，但是面对涛涛民意，刘敬再愤怒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自己的气火压下去，他自己心知肚明，太子这一刀实际上是朝着自己砍来的。
眼见太子咄咄逼人，刘敬想除掉太子尼雍，让尼康取而代之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洛王也嗅到这其中的微妙，虽然他对尼康和刘敬的关系十分不满，但是血浓于水，他实在是不忍心尼康和尼雍最终闹翻，最终伤害洛国，便封尼康为信王，封地就是三十年前从成国夺取的浦华，想让他远离葛阳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权力斗争，浦华也不是个清净的地方。浦华最大的家族是年姓，年老五，大桶和二桶就来自这个家族。
浦华尽管被洛国占领了，但是浦华的上层对洛国似乎不感冒，洛国派出到浦华的大小官吏，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害，零零碎碎加起来已经不下一百多人了，这种状况直到信王到来后才有所好转。
信王是用何种手段扭转这种局势的呢？其实很简单，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分化敌人内部势力的最简单的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看你的诱饵到底有多大，能不能勾起对方食欲而已。
在年氏家族中，抵抗洛国最坚决的就是年老五这一房，这房在洛国攻陷浦华之前就一直是浦华的实际掌控者，在浦华被攻陷后，他们组织了多次的抵抗，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仇视洛国的心一点也没有减弱，那些被刺杀的洛国官员，绝大部分都是他们实施的。
信王一到浦华，就秘密接触了年家的人，许诺如果一旦自己登基继承王位，将允许浦华自立为国，不再受洛国和成多的拘束。年家当场就有好多人被这么大的诱饵给震撼了，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整个事态都让信王看在眼里。
回来后年家就为了是否倒向信王吵翻天了，那些少壮的激进派完全丢掉了浦华几百年了和成国的历史渊源，甘愿充当马前卒，倒向信王。
保持清醒的年家老辈没有如年轻人那样，他们深知信王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和善，一旦他夺取洛国政权，年家即将迎来灭顶之灾，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年家都是罗过的眼中钉肉中刺，当今洛王没有对他们下狠手，实际上是惧怕民意，采取怀柔政策慢慢瓦解年家对大成的情谊。
信王和洛王不一样，他一到浦华就宴请了年家，开门见山就提出条件，想得到他想要的，说他杀伐果断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往往确实胸无城府的人，在葛阳还有刘娘娘和刘敬压着，但是到了浦华，他就如同脱缰野马逃脱了羁绊，彻底放飞自我，说话也变得没有了遮拦。
年家一直被是否倒向信王的问题闹得鸡飞狗跳，在双方都争执不下的关头，主张倒向信王的势力在信王的支持下，一夜间将反对倒向信王的人给囚禁起来，除了迫于生计勉强答应的，余下不屈服的人都给杀了。
大桶和二桶也就是这场变故中逃离出来的，他们原本是想去投奔年老五的，但是中途被骗，所有身家都没了，又惧怕信王在洛国的同党的迫害，只得寄居在清水镇，靠讹人过活。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信王如此张狂呢。信王的所作所果然传到洛王耳朵里，思虑再三后，洛王没有对信王下狠手，但是却下了御旨：信王如果没有旨令，不得擅自归京。
从此信王再没有回过葛阳。眼见洛王病入膏肓，刘娘娘心里焦急，便暗中密信信王，让他趁洛王虚弱之际潜回葛阳，为下一步夺取王位做筹划。但不曾想信王刚离开浦华，洛王就接到信王已经返回葛阳的消息，气急败坏的他不得不半夜三更召见刘娘娘，怒斥他们母女的胡作非为。
这下我终于明白那天深夜刘娘娘三更半夜还来探望洛王的原因，原来天遂人愿，所有好事都赶在一起了。
大桶和二桶回到浦华后，他们找到这四年多来年家不断运送到刘家的贡品清单，更重要的事还有多封刘敬儿子和信王来往的信件，其中多次讨论政变的事情。
结合前段时间自己刚刚遇刺的事情，洛王终于龙颜大怒，抛却了昔日同生共死的情谊，正式向刘敬开刀了。
洛王和太子经过精心的布置，一夜间如同天兵神将般将宁国府围得水泄不通，深知无力回天的刘敬没有任何反抗，听天由命一般接受了洛王的任何处置。、
随后的几天里，先前攀附刘敬的各级惯吏和将领纷纷落马，由此刘氏家族在洛国彻底被失去往昔的威严，洛王为了笼络人心，没有赶尽杀绝，除了有证据证明谋反的刘敬大儿子被处死，刘敬被削去官爵，打为贱民，永不叙用，从此再无翻身的资本。
为了稳住信王尼康，洛王并没有为难刘娘娘，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妃子和一场政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信王府中各种见不得天的东西仍然身处其中。
然而，这些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在我正苦思冥想之际，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转过神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虽然还是湿漉漉的，但是经历了雨水冲刷过后的的空气，自有一种沁人心腑的清香。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还是年老五，他没有进屋，递给我一封未开封的信。
“主公来信了！”他说。
我一把将年老五拉进屋里，关上门后就当着他的面把信封拆开。
信笺上只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八个字。我把信递给了年老五，说：“你也看看吧！”
年老五接过信，瞅了一眼，说：“东风是什么？”
我说：“主公是想让我们给起风啊！”
年老五捋了一下山羊胡子，问：“这风是造还是借？”
我说：“无风不起浪，这里风浪都有了，就是风不够大，造风和借风都不是我们能力范围的事，我只想风浪大一点而已。”
“大人有什么具体的安排没？”年老五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喃喃自语地说：“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