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冷宫无安宁
初春的夜里寒冷,温池里的热气一散,留给彦辰的就只剩下刺骨的冷气。
女皇依然是那么心软,派宫人赶他回未央宫,他不回,就给他送了一件毛裘御寒。彦辰以为她会弃之不顾,竟是没有。
次日一早,彦辰拖着酸疼的膝盖,顽强地走回未央宫收拾一番,前往他的新住所——冷宫。
跪了一夜,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今后该如何行事。
回看身后的未央宫,怔怔看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未央宫的宫人尽数遣散,女皇赏赐的金银珠宝也都封存在殿内,像来时那样身边只有怀烛一个人。
“冷宫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陛下也未必会处置贵君,贵君何苦如此……”怀烛劝着,看着眼前的宫道,为以后担忧,“花蕊国女皇历来御夫有道,后宫皇夫温顺贤良,从来没有犯过大错的皇夫。此刻贵君去了冷宫,只怕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名声不利。”
彦辰抬手让冷风吹着,“风来了,既然知道会有暴雨倾袭,就该早早做打算。”
“怀烛,你记住。”
“当一个人厌烦你的时候,你就该理所当然地消失。”
“在隐蔽的角落里一直等,等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即刻出现在她身边。才能弥补错误,消除厌烦。”
偏僻的冷宫是名副其实的残破,一路走进去,朱红墙壁已经脱下大大小小地破皮,枯竭的小草遍地都是,灰尘弥漫住整个宫殿。近几百年都没有皇夫被罚到冷宫里,如若是有的,现在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凄惨了。
不幸的是,这座冷宫已经残破到让人无法安然入睡。打扫擦洗了一天,屋里的灰味还是那么大,被褥也被染上了霉味和灰味。
蚊虫肆虐,桌上的茶壶,彦辰宁愿渴着,也不敢喝上一口,不知道有多少脏灰已经飞了进了水里。嘴里渴的干涩,辗转反侧也是睡不着。
正愁着,越想越难受,彦辰就听到敲门声。
冷宫除了怀烛还会有谁在,彦辰仰头一看,门上人影晃动,“怀烛,出什么事了么?”
寻玦在屋外应了一声:“江大哥,是我。”
彦辰颇感意外,从床上起来开门:“你怎么了?”
寻玦侧头看看屋里的凄楚,担忧道:“江大哥,听说你被废进冷宫,以为是你得罪了陛下,我还特意去求陛下收回成命,结果陛下说这是你的心愿,拦不住你。”
“究竟为何啊?”
彦辰:“没什么大事,寻玦,你先回去。我在这挺好的,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也不是一言两语便可解释清楚的,你不必担忧。”
谎言太过明显,寻玦把彦辰推进屋里,指着四周,神色激动昂扬,“江大哥,这里连三等宫人的住所都不如,好什么好啊!”
后半夜,彦辰劝了好久,才送走了寻玦。
如今冷宫已经是他一个人的地盘,干脆日上三竿也不起床。
彦辰还在睡着,外面一阵吵闹,依稀听到怀烛阻止三两宫人进来的声响。宫人们进了屋,对彦辰一行礼。
彦辰:“如今我已经是庶人,这礼可不敢担,不知是哪位贵人派你们过来的?”
为首的宫人再一行礼,“冷宫荒废多年,皇贵君命我等前来打扫江郎君的住所。得知江郎君现下两袖清风,皇贵君已经派人收拾未央宫,不久也会把江郎君的物什都一并送来,江郎君不必忧心。”
好似从来没有过嫌隙一般,会在彦辰落难时帮衬一把。这样的情境,换了他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不闻不问,怎么会像衔玉这般雪中送炭。
不愧是做过正宫的人,方衔玉的气度着实让彦辰意想不到。
在无形中,方衔玉又胜了一次。沉默着看着宫人打扫许久以后,彦辰侧头抬起眼帘朝院子外淡淡看了一眼,走出屋外看看太阳时,对身后的宫人道:“替我谢过皇贵君。”
院子里有一方石桌,早就习惯了闲来无事就抄录诗篇文章,彦辰在得到寻玦接济后,有了笔墨纸砚,总算有了打发时间的事。
冷宫孤寂,也阻挡不了暴风雨。
凉薄的风刮进心里,让彦辰无法专心看着手上捧着的书,落叶萧萧,至于女皇是何时来到冷宫的,都无从得知。恍如隔世,一度怀疑是在梦里,只有梦里才能成全他的思念。
彦辰乍惊乍喜地笑笑,“参见陛下。”
只是这里比不上她的紫宸殿,污了她的玉足。
女皇拽过彦辰的手就往寝殿里走,直接将彦辰推上床榻,扯下破碎的帷幔。
她闭目吻上彦辰的唇,急不可耐地求取彦辰的吻,唇齿纠缠许久,女皇的吻才转至耳垂,而后渐渐下移。
彦辰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空了一样,平静感受女皇在他身上的宣泄。一颗心紧绷地会随时断裂,如同他不知道女皇的情绪会何时崩塌一样。
女皇来到凄惨的冷宫,绝不是为了寻欢。
一场冷雨淋落在心头,随着无边的绝情把彦辰冻地体无完肤,无力招架。
外衫尽落,女皇在彦辰肩膀上闷声咬出血痕时,她冷寂平静的神色才转化为惊惧幽怨。彦辰反身把女皇欺在下侧,继续补着迷情的吻,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小腹。
女皇从亲吻中挣脱,侧坐看着另一边,目意苍凉,“彦辰,我有事要告诉你。”
彦辰宁愿她隐瞒上一辈子,也不要把真相残忍地说出来,“今夜只属于我们,无论是什么事,明早再说罢。”
“就现在说。”
“陛下!”彦辰想阻止她的真相,从他人那里得知的事,远远不如她亲口说出更让人心碎。
“我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宇文括。那夜云雨过后,你抱着我,你听到我唤他的名字了么?”女皇冷冷止住他的声音。
“没有。”彦辰的泪径直流下脸颊,所有的勇气都临阵脱逃到了天涯海角。
“那或许,我应该再大声些唤他的名字。”
失神良久,彦辰才讷讷地答了一个字:“好。”无须过多话语,简简单单就能把人伤得遍体鳞伤。
彦辰用棉被盖住女皇半裸的肩,平静地问:“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么?”
女皇怎么也没有回头看他,呜咽哭泣时嗓音喑哑:“可你终究不是他。”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彦辰不知该怎么解开眼前困境,女皇对他应该是厌恶至极了罢。而后女皇心里有了主意,眼里才渐渐恢复了光,她把彦辰的手心覆在小腹上,冷静说着:“朕是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这喜讯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值得愉悦。
彦辰想求她,可心底没有任何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再说过一个字。
在女皇离开后,彦辰拾起地上被遗落的一根金钗,坐在廊上看了一夜的月亮。
看到月亮西沉,太阳升起,漫漫长夜过后。他还记得刚刚触碰过孩子时的喜悦,哪怕孩子可能还未成型,小小的,还在女皇的肚子里。
若是个女孩,也能戴上这样的金钗。
现下,那个孩子还在么。
彦辰知晓女皇是个果断执拗的人,她的脾气再好,下定了决心的事,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