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美人青丝

    忧思难解时，女皇就浸在星辰汤池里待上一个时辰，温热的水面浮满赩炽红的玫瑰花瓣。

    水能涤清世间的污秽，但更让她着迷的是水能暂时将她与整个凡世隔绝。

    滚烫的水灼热了每一寸皮肤，这样安静祥和的气氛随着岫玉小步行至牡丹屏风后结束，岫玉奉上轻柔的常服，低头禀告女皇:“陛下，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候着。”

    女皇从浴池里跃出水面，一身湿哒哒地走上玉阶，随意拿起搭衣屏上的帕子擦干身上的水珠。

    水润的锁骨处沾了一片花瓣，女皇抚下这多余的美丽，等热气缓缓散开，肤色恢复雪白。

    穿衣时，女皇顾看岫玉:“圣女已经回到巫族了么？”

    岫玉低着头回答，不敢直视女皇的玉体:“今一早就走了，估摸着已经到了巫族，陛下不必担心，圣女有通天的本事，知晓自己的祸福，也无甚大敌针对，定能平平安安回到巫族。”

    女皇轻轻一笑:“朕还盼着她多留些时日，哲光也好和阿姊叙旧，没想到圣女走地匆匆忙忙，好像朕会吃了她一般。”

    “也许是怕被裕君所连累，躲得远远的，好保一份平安吧。”岫玉随之一笑，皇夫和圣女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又转开这个些许低沉的话题:“陛下，为公主做的鲛纱裙已经送到了青鸾殿，公主很喜欢，若不是陛下要出宫，公主殿下恨不得立即飞过来，穿着新裙为陛下献舞。”

    系完腰间带子，女皇面容上闪现出几抹忧乐相交的笑意，“要是朕能长长久久地庇护天儿一辈子便好了。”

    四角花窗棂外的星星已经慢慢闪现出来，擦干青丝，女皇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自己的容颜，木梳划至脖颈处时她手指凉而僵硬。

    好似脖颈处的伤痕了无踪迹，也会狠狠刻在她心里。

    女皇将木梳掷到桌面上，侧边那乌亮的发一经清风吹拂，丝丝缕缕在她面前一拂而过，“即刻就将裕君请过来，宫令不妨告诉他，今夜朕心情大好，若是把朕伺候好了，朕可再减免一些抄书。”

    岫玉领命而去，亲自去请彦辰。

    四下平静，彦辰来时，女皇偷偷看去，他果然多了不少情真意切的笑意。

    彦辰一礼:“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女皇莞尔笑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想召裕君过来替朕梳发。”

    就只是梳发么，彦辰轻松地拿过梳子，轻柔地梳理女皇的秀发，嘴上一点也不饶人，“一编香丝云洒地，就连陛下的青丝都能把臣迷的心醉，月软花柔，臣相信，世间无一女子会比陛下更倾国倾城。”

    “少嘴贫，”女皇回望彦辰，带有些期望，“为朕梳一个寻常民间女子的发髻。”

    “陛下要出宫么？”彦辰猜着，手上已经开始挽着头发，“那陛下是想让臣陪陛下出宫么？”

    “可许才人还约了臣在熙明堂下棋，实在走不开。”彦辰心里打起小算盘，装作难为情的模样，其实欢喜不已。“要是陛下能减去点抄书，臣也不介意做一个失约的小人。”

    “就减去一点抄书罢，陛下……”

    见女皇无动于衷，彦辰急忙捏起肩，“陛下，臣日日抄，夜夜抄。又不似陛下这般下笔如神，臣预计还有个两三年才能抄完，还请陛下心疼心疼臣。”唯恐错过了今日减免的好机会。

    “朕也不忍苛待裕君……”

    “不如裕君陪朕出宫私访，朕就减去裕君三百遍的道德经。”

    彦辰立马应答:“陛下可不许反悔。”

    梳惯了庄严雍容的云髻，如今彦辰为女皇梳了一个小家碧玉的双髻，没有了华贵的头冠，只插了几只镶嵌了蓝色宝石的花树钗。不喜过于俏皮可爱，女皇抿了抿唇，还是对他说道:“重新梳，这个发髻看着像丫鬟，朕不喜欢。”

    彦辰到跟前认真打量一番，握着手垫到唇下，百思不得其解:“陛下正值青春靓丽的年华，少女们都喜欢这样俏丽的发髻，多好看啊，很适合陛下，一下子回到了十五六岁呢。”

    “哦，”女皇捡起妆奁里的一支金钗，站起身来，用金钗尾尖划在彦辰胸膛前，好奇着:“少女的喜好，裕君都知晓？”

    少时，女皇帮逸王为心仪的女孩子们挑选过钗环首饰和胭脂水粉，她很清楚彦辰梳发的手法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学会的，搭配钗环也恰到好处。若不是像逸王一般万花丛中过，怎的会如此厉害。

    彦辰不慌不忙地解释:“自从知道要到花蕊国侍奉陛下，臣就日夜学着这些东西，只为更好地侍奉陛下。”

    他轻搭上女皇的手腕，金簪紧紧抵着心口，“若臣有半句虚言，就教臣不得好死。”嘴边的笑轻飘飘的。

    “是么？”

    女皇轻蔑一笑，“这该不会是你在沧溟国和哪个宫女所玩的把戏吧，要是敢原模原样地用在朕身上，真让你不得好死。”

    清泠的声音像漫天飞雪一般洒落四周，提醒着女皇，迷途知返，不要再见他。

    心底的疯狂却已经成了燎原之火，一遍遍怒烧过伤心的过往。过往的宇文括不是这样做小伏低的人，江彦辰却能用花言巧语来哄骗她，让她看到一样的面皮下不同的人。

    还真是，有趣。